黛玉笑笑说:“嬷嬷说的是,我也不过白担心罢了。倒是各位叔伯的这份心,真真叫黛玉无以为报了。”
“姑娘说的是哪里话?”林端家的忙道,“咱们这些人哪个不是受过老主人恩典的,林家现在也不过姑娘一个,积攒了几辈子的东西用在姑娘身上也是无可厚非的。这也是清平他们听说了姑娘在贾府的事情,料想着姑娘要回来的,忙忙地从江南赶运了来的,倒也果然没有耽误。”林端家的说着,一手扶了黛玉,对雪雁道:“姑娘累了,你且去给姑娘铺床,让姑娘好生休息一会儿。”
雪雁忙答应着去了。林端家的便扶了黛玉在梳妆台前坐了,小心地为黛玉卸下头上的装饰,又命小丫头特意端来了姑苏、扬州等地的小点心来给黛玉享用。林端家虽说看着大大咧咧,这手下却是极为轻柔、簪子、珠花,一一摘下,却不会扯痛发丝,黛玉便极为怯意地品着点心。
素手拈起一块酒酿饼,咬一口却是玫瑰馅的,红红的瓤衬着素白的面皮,越发地勾起人的食欲来,黛玉忍不住将剩下的全部放进嘴里,闭上眼睛细细回味,酸甜芬芳,皮软酥馅香糯,真是齿颊留香,却也有当初在姑苏时吃的味道。素手伸出,打算再拈一块,却被雪雁的惊叫声打断了,头皮一紧,显然林端家的也吓了一跳。
“嬷嬷。”黛玉轻轻叫了一声,林端家的才发觉自己使力气大了,忙松了手,将梳子拿下来,对着黛玉抱歉地笑笑。黛玉也道:“这雪雁是怎么了?鬼喊鬼叫的,不是让去铺床了吗?”
林端家的让两个婆子过去,拉了雪雁过来,看雪雁脸上尤似很惊奇的表情,不禁道:“你这小蹄子,火烧了尾巴怎么的?”
“姑娘,那床……床……”雪雁好像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只指着后面结结巴巴地道。
“床怎么了?”黛玉也觉得好奇,抬头看着林端家的问道。林端家的也觉奇怪道:“床不是好好的吗?你叫唤什么?莫不是发现了什么不对?”
“不是,那床……”看雪雁还是结巴着说不明白,黛玉索性披散着长发起身,攥住林端家的手道:“看来她是说不清楚了,还是我自己过去看吧。”说着便移步进了最里的房间,却也不由得惊讶地张开了胭脂小嘴,半晌没说出话来。
原来房间靠墙摆放的竟是一座紫檀木精雕江南式样的拔步千工床,原来所见的也不过是二进、三进的,这座却是整整四进,正坐床面南背北,足足占去了半间卧室,床顶部是镂空雕刻花鸟纹样的卷篷顶,下面有踏步,前面则是雕花柱架、挂落、倚檐花罩组成的廊檐,黛玉扶着雪雁的手走进了去看,却见那整张床雕镂的皆是梅兰竹菊四君子的花纹式样,走进第一进,两面皆放置着几双精巧的绣鞋、棉袜,看那花样就知道定是花了不少心思的,正中通往内里的床板上则铺着厚厚的崭新银红毛绒软垫。再向里一层,却见两层雕花柱架之间搁置着二斗二门的小橱,上左边放置着西洋座钟、帽筒、花瓶等物事,右边则是妆台、镜袱、灯台等女儿必备的用品。再入了第三进,左边是浴盆架子,右边则放置一直马桶箱。最后一进才是卧床的本体,有雕花门罩隔着,打开来,却见里来却是崭新的被褥纱帐,一应皆是黛玉所爱的。想是床脚处香炉里熏着香,淡淡地香味散发出来,暖洋洋熏人欲醉。
这样的床,黛玉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别说在贾府时起居的床铺用具,就是在现代时的婚床,竟连这拔步床的一丝一毫也比不上了。整座床虽然宽大,然却十分精巧细致,玲珑温润,这简直不像是卧床,反而像是一个具有多种功能的小起居室了。
“嬷嬷,这是……”眼里的喜悦和震惊毫不掩饰,如果说端伯伯安排的一切都让自己震惊,那这张床无疑就是最大的惊喜了。
林端家的擦了擦红红的眼眶,知道黛玉很是喜欢,便道:“这原是三年前,老爷还在世的时候,央了江南的木器名匠沉浪先生打造的,那沉浪先生据说是鲁班的后人,手艺虽然好,却最是厌憎权贵,是以从来不愿意为当朝为官者打制家具,老爷虽与他有恩,但他也有言在先,要见了姑娘才决定是否做的。老爷无奈,只得让他暗中悄悄见了姑娘一面,哪里知道,他竟是说,若姑娘还配不起他做的家具,这天下间再无别人了。是以便开始打制这拔步床,足足耗时三年,这才终于完工的。”
“沉浪先生?”黛玉一介闺中女子,自然没有听过他的名声,可在外谁不知道,据说宫里有后妃为了求得其亲手制作的一件家具,需得上万银子的,更何况这样一座大床。“既然沉浪先生如此费心,那嬷嬷还应该告知平叔他们,万万不可短了这工费。”
林端家的听说,不禁笑了,道:“姑娘敢是在京城住的久了,竟然把咱们那边的规矩忘了不成,这木匠行里有句老话,叫‘宁上一根梁,不做一张床,’因为据说这做床是要折寿的。更何况这拔步床可是可是精工做上三年的,一天为一工,可不又叫千工床。沉浪先生可是说了,这床只送不卖,因此是他送给姑娘的,也算是还了咱们家大人当年的恩情了。”
“这沉浪先生倒也古怪,怎么竟似连银子都不看在眼里了呢?”不等黛玉说话,雪雁倒是歪着脑袋,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了。“有的人为了一点子钱财可是连骨肉亲情都不顾了的,卖儿为奴,逼女为娼的事情也是时常有的。倒不想他竟然肯白白送了姑娘这么好一张床,照我说,这张床怎么也卖个十几万两银子呢。”
“瞧瞧咱们雪雁,怎么跟着姑娘在贾府几年,倒也学的满嘴的银子价值的。”林嬷嬷在一边取笑道。
“嬷嬷!”雪雁跺脚不依,“我也不过是就事说事罢了。你还不知道那薛家的宝姑娘呢?见了什么都要说出个价值几何来才罢休,而且总还能大段大段地掉书袋,贾府下人谁不说她博学多才呢!”
“雪雁,不许胡说!”黛玉瞪了雪雁一眼,既然出来了,何必再牵扯上那府上的人和事?
“知道了。”雪雁吐吐舌头,越发显得娇俏可人。黛玉也再绷不住脸,笑了开来。这雪雁在贾府时沉默寡言,倒也多几分稳重,原来却都是装出来的,这不,刚到家,就恢复了本性了。忽然想起紫鹃来,回头问林端家的,“嬷嬷,紫鹃在哪里呢?”
“姑娘这原是个独立的院子,紫鹃姑娘身上不舒服,已经安排在隔壁厢房了,姑娘要不过去看看?”林端家的忙道。
黛玉想了一想,道:“还是罢了,我过去她又躺不安稳,还是让她好好歇着吧,她那里可有人守着,要不让秋香、芸香过去吧,要个什么东西也方便?”
林端家的听说,更觉得自家姑娘心善和气,笑道:“已经安排了两个丫头守着呢。她们四个原是特意给姑娘挑的,还是跟着姑娘吧!”黛玉这才罢了。转了一圈,只觉得处处何意,林端家的便让雪雁、春纤以及秋香、秋红四个服侍黛玉休息,她自带着婆子丫头们退了出去。
这些日子,黛玉也着实累的狠了,躺倒在松软的床上,闻着淡淡的茉莉花香,便沉沉地进入了梦乡,这一觉就睡了两个多时辰。及至起身时,秋香、秋红姊妹俩已经在床前候着了,便问:“雪雁和春纤呢?”
秋红笑道:“嬷嬷说雪雁姐和春纤姐这些日子累了,因此让我们守着姑娘。刚听到床上有动静,芸香姐已经去请雪雁姐姐了。”
黛玉摆手道:“又叫她们做什么,我也没别的事,你们就随便帮我梳个发髻,挑身衣服就行了。对了,紫兰呢?我过会儿要写字,让她去外间书房里磨墨,我一会儿就过去。”
就听得外面紫兰答应了一声,便出去了。这里秋香、秋红便服侍着黛玉起身,去衣橱中挑了玉白缎子折枝红梅刺绣长袄、葱绿绫子花草纹样马面裙给黛玉穿了,这才唤进小丫头端了温水来,绞了帕子给黛玉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