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在路上已经细细想了元春的话,知道自己没有老太太的高瞻远瞩,正想着陪几句小心,哪知道贾母来了这么一手,心里的火气登时又冒了上来,但却不敢多说什么,只得压了压火,陪着笑答应着去了。
回到荣禧堂,彩霞接了出来,道:“太太回来了,姨太太和宝姑娘来了。”一行说着一行打起了帘子,却见薛姨妈正在下面椅子上坐着,宝钗听得王夫人回来,早已站起身来在门口候着,看王夫人进来,忙福了一福。
薛姨妈也站了起来,笑道:“姐姐回来了,娘娘身体可还安好?”
王夫人本来还憋着火,这会儿看到自家妹妹和侄女,脸色也不过淡淡的,道:“娘娘安好。”
薛姨妈看王夫人脸色不大好,便道:“听下人说车轿到了有一会儿了,怎么姐姐这会儿才到房里,姐姐且换换衣服喝口茶水,我和钗儿回头再来看望。”
“刚送了老太太回房,侍候她换了衣服,收拾妥帖,这才得闲回来歇会儿。”王夫人见到妹妹,本想倒一倒腹中的苦水,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妥,又变了说法。“妹妹和钗儿也不是外人,且先坐会儿吃茶,我换了衣服还有好消息要和你们说。”一行说着,王夫人便带着彩霞、绣鸾往内室去了。
好消息?薛姨妈和宝钗交换了一个眼神,似乎猜到了是什么,两人的眼中都有那么一丝惊喜,但宝钗随即克制了自己,端起茶杯抿了口茶,随即坐正身体,低头眼观鼻鼻观心。
一时王夫人出来,遂携着薛姨妈在炕上坐了,却并不说话,只是一眼一眼地打量着宝钗。薛姨妈忍不住,陪笑道:“姐姐刚说有好消息,这会儿子怎么也不说,巴巴让人心吊在半空?要我猜,可是娘娘有喜了?”
薛姨妈一句话触动了王夫人的心思,想到凤藻宫里元妃的警告,叹道:“若真是如此我就该烧高香了。如今皇上又病着,这个话不说也罢。我说这好消息却是钗儿的。这也是钗儿的造化,竟然得了太子的青眼,虽说不是太子正妃,但是私下说句大不道的话,将来皇上仙去,太子登基,凭着钗儿的人品才貌,怎么也得是妃位的,若造化大了,少不得……”母仪天下几个字,王夫人没有说出来,但薛姨妈岂能不知道的,立时眉眼便笑开了。宝钗也觉得松了一口气,面带娇羞地指着一事避了出去。
“这可是要多谢姐姐和贤德妃娘娘了。也是贤德妃娘娘得皇后娘娘信任,否则皇后娘娘又哪里知道钗儿?”薛姨妈忙不迭地道谢,丝毫不知道王夫人曾经打着阻挡宝钗进宫的主意。
“皇后娘娘固然宠信贤德妃,但就贤德妃一人,皇后娘娘也是不可能知道宝丫头的好的,但皇后娘娘身边人,贤德妃就没少花费心思力气,否则皇后也不能这么快就同意了这亲事。”
“是是是。这实在是让贤德妃娘娘操心破坏了。妹妹想着,宫里那些人哪个不是一双势利眼,一颗体面心,贤德妃娘娘总少不了上下打点,这也是我的一点子小心思,还请贤德妃娘娘不要嫌弃。”薛姨妈说着,从袖里摸了几张银票出来,递到王夫人的面前。
“妹妹这就见外了。咱们两家也算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说几句话还不是应该的。”王夫人口中谦让着,眼睛却已经瞟到了银票上,头一张是五千两,心下不由一喜,面上却并不挂出来,一边推让一边道:“既然妹妹如此,我也就盛情难却,先替贤德妃娘娘收下了。到时候少不得还得听娘娘责怪,都是自家亲戚,哪里还这般客气的。”
“这是应该的。”看王夫人收下银票,薛姨妈也放心不少。虽然这次进太子府只是侍妾,会让心气颇高的钗儿有些受打击,但想想他们一介商贾,能入得了太子的法眼也算是造化了。从钗儿上次过生日时的情景来看,太子也是喜欢钗儿的,到时凭借钗儿的容貌才华和手段,想要拴住太子的心自然不是难事。等到太子登基,看谁还敢小看薛家。
姐妹俩又说了些其他的话,看看到了晚膳时间,薛姨妈这才起身告辞,王夫人嘱咐道:“听贤德妃娘娘的话,纳娶大概也就是最近的事情,虽是侍妾,但该准备的也要准备了,有些规矩也是要学起来的。”薛姨妈一一答应着,满心欢喜地去了。
看着晃动的帘子,王夫人坐在座位上,怔怔地出了会儿神,这才回身到了自己的内室,从袖里拿出银票来看。这薛家也不愧是皇商之家,一出手就是三万两,他们的家底得有多厚啊!王夫人咂了咂舌,不能给宝玉聘宝钗,终是有些肉疼的。将银票装入枕边的匣子,用铜锁锁好了,又将钥匙贴身放了起来。王夫人这才觉得空落落的心有了那么一丝依靠。这也许是个好兆头吧!明天去林府,我终要将我失去的都拿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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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七
晚膳时刻,王夫人早早收拾妥当来到贾母房中,彼时,房里只有宝玉和三春姐妹陪着贾母说笑,王熙凤和李纨都还没到。见到王夫人,几人眼中都闪过一丝诧异,毕竟王夫人自狱中出来一直很少出门,都是在自己屋中休养的,这在贾母的院中出现更是第一次。迎春几个暗自递了个眼神,遂一齐起身给王夫人见礼。
贾母抬眼瞥了她一下,淡淡道:“坐吧,你来的倒是早,我还想着带宝玉他们多散淡一会儿呢,你一来,倒又拘了他们不敢随意说笑。”
王夫人忙赔笑道:“这倒是媳妇儿的不是了,原想着早早来侍候老太太,谁知反搅了趣儿,你们姊妹几个尽管配老太太逗趣儿,我且去小厨房看看老太太的晚膳可准备得了。”一行说着,也并不坐了,对着老太太行了一礼,遂带着玉钏、彩霞几个往小厨房去了。贾母见状,自觉王夫人已见识到自己错处,心里倒是略有宽慰,只面上并不显露,依旧与小辈们说笑不提。
不多时,熙凤、李纨俱都到了,王夫人也来请问贾母是否摆膳,贾母点头,王夫人忙吩咐下去,一时众丫头仆妇安设桌椅,迎探惜宝玉几人按座次坐了,依旧是李纨捧饭、熙凤安箸,王夫人进羹,规矩丝毫不乱,待得饭毕漱口吃茶,贾母这才让李纨带着三春姐妹先散去,独留了熙凤与王夫人二人,将元妃的意思说了,熙凤暗暗心惊,黛玉之事她也略有耳闻,只不肯相信。可万没料到,如今她生死未卜,下落不明,身为外家的贾府竟然又要做出霸人家产之事,想到黛玉待自己的一片情意,遂低眉垂首,只做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并不肯多掺言半句。
“凤丫头,你的意思呢?”看王熙凤这次没有如之前那样接自己的话,贾母只好开口问询。
王熙凤一惊,看来躲是躲不过去了,但这件事自己万万是不能掺合的,遂抬头回道:“老太太,这既是娘娘的意思,又哪里是我再多嘴的,只是娘娘也说由太太处理此事,况这几天巧姐儿身上并不大好,我这边只怕是脱不开身呢。如今大嫂子和三妹妹管着家事,老太太倒不如找她二人商议一下。”
眼见得王熙凤如此推脱,贾母的脸色也沉了下来,道:“凤丫头,我原想着玉儿在时,你们关系是极好的,况你又是个有本事的,必不忍看着玉儿身后家产落于恶奴之手,这才想着让你赔太太去林府一趟,代替玉儿接管林家事务,哪知你竟是个不讲情义的,枉我的玉儿当初与你相交一场。”说着眼里已经落下泪来,鸳鸯忙拿帕子为其拭泪,一边小声安慰。
王夫人见状也道:“凤丫头,老太太将此事托付与你我也是看重我们,哪里有推脱之理,况巧儿虽不舒服,身边自还有奶娘丫头照料。还不快快应了,明日与我一起前往林家。”
“老太太,太太请明鉴,”王熙凤看贾母王夫人话至此处,遂双膝跪倒在贾母身前,“非是熙凤不念及旧情,只是母女连心,丫头婆子虽好,终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