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底有明显的倦意,眼窝深陷,嘴唇紧抿,原本精明锐利的目光此时却只剩下失魂落魄。
迟颜感觉到对方的目光在自己的身上微微停顿,然后便匆忙的掠了过去。想必,现在他没有任何心思和力气去顾忌其他事了,妻子的病情,便是全部。
“爸,结果出来了吗?”时潇潇急急地问。
“肿瘤标记物和CT的结果已经出来了,病理活检要等到明天。”
这声音里的压抑沉痛是绝对骗不了人的,迟颜再回想起几小时前在私人会所的走廊里亲眼目睹的那一幕,不禁觉得无比讽刺,又有几分不解。
“结果怎么样?”
时沐泽望着病床上双目紧闭的妻子,呼吸渐渐变得急促起来。
她像是来去无踪的风,在他的生命中来往穿行,平时无所不在,耳畔,身侧,皆是她留下的痕迹,可当她想要离开的时候,却无形无状,任由他用力握紧,追逐,却只是徒劳。
时沐泽活得像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神,在他五十多年的生命里,还从来没有什么东西是他想要却得不到的——名利,金钱,娇妻,美妾,一双儿女……他什么都不缺。
可当医生为妻子下了“死亡判决书”的时候,他突然觉得在自己的世界里,所有拥有的一切事物,都消失了。
而那些曾被他残忍的丢弃和忽略的美好,那些寂寂却倔强的微笑,那些在电脑前忙碌刚强的身影,却在瞬间全部复活和苏醒了过来。
………
时沐泽跟赵馥雅的结合,是两个家族的强强联合。当时,时沐泽有自己的爱人,她叫颜丹青,来自书香门第,是个弱柳扶风般的病美人。颜丹青家世普通,给不了时家任何的臂助,这段感情自然也得不到时家上上下下的祝福,时沐泽把自己全部的爱都给了颜丹青,但那些爱毕竟不是他生命里的全部,甚至只占很小的一部分,而野心与事业,对于时沐泽这种男人来说,注定要比情情爱爱之类的东西要重要的多。
没有人能够勉强时沐泽做任何事,他和颜丹青与其说是被人拆散,不如说是他自己识时务的理智选择。
赵馥雅的背景,能力,性格,手腕,都更配得上“时夫人”这三个字,他们比肩而立,是一对达到同等高度,灵魂彼此契合的伉俪伴侣。漫长的相濡以沫的时光足以将那些他们共同经历的点点滴滴以及大风大浪都逐渐累积起来,达到逐渐靠近“爱情”的高度。
后来,时潇潇出生了。当时沐泽搂着那绵绵软软的小天使,面前是虚弱的正怀抱着儿子的妻子的时候,他听见了来自心底的名为“心动”的声音。
如果不是颜丹青的再次出现,时沐泽和赵馥雅或许就会如此平静的携着一双儿女幸福的生活下去。
旧爱,一旦跟“遗憾”之类的沾上点儿边儿,往往会被时光粉饰和美化,超越了其本来的意义和分量。
颜丹青的不幸和涟涟泪水,轻易的拨动了时沐泽的心弦。
他们的确已经分开了,很多年都不再有丝毫的怜惜,这是他对自己家庭的尊重,更是对颜丹青的一种保护。可他不希望她过得不幸福,那毕竟是曾经的爱人,她什么都没做错,却被他自私的为了利益而抛弃在了半路上。时沐泽渐渐觉得自己此时的幸福像是偷来的一样,充满了罪恶,被打上了自私的印记。一开始,他只是心软。后来,渐渐转为怜惜。最后,两人终究还是越了轨。
颜丹青哭着说自己什么都不要,只想当时沐泽身后的一个卑微的影子时,时沐泽那颗坚硬到无坚不摧的心脏,顿时化成了一滩水。
如果这一切发生在时沐泽和赵馥雅刚刚结婚伊始,或许赵馥雅会装聋作哑的跟时沐泽继续过下去。这段婚姻本来就是一桩交易,只要 把握分寸,让彼此的面子上过得去,专一和忠诚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意义。她虽然不敢苟同时沐泽的行为,但也能稍稍理解他当时的心理。可那只是因为,当时的赵馥雅不在乎这段婚姻,更不在乎时沐泽。可是现在,两人之间孩子有了,爱也渐渐的有了,幸福就在眼前,唾手可得,却要眼睁睁的看着它溜走,并且容忍另外一个女人和丈夫睡着在一起?
赵馥雅不是任丈夫搓圆捏扁的人物,从来都不是。
颜丹青的柔弱,或许可以捏住男人的心,但在现实面前,跟赵家的继承人比起来,无异于可笑的螳臂当车。
赵馥雅只是打了几个电话,颜丹青的父亲便因为渎职和行贿而锒铛入狱,颜丹青的母亲一病不起,脆弱的颜丹青精神也走向了崩溃。
这个世界永远都没有公平,特权的阶级手里捏着大把的社会资源,动动手指,便可以主宰人的命运,甚至生死。
这一切,都发生在时沐泽参加海上联防军演的那一个月里面。当时沐泽回到G市的时候,颜丹青的母亲已经受不住打击而匆匆离世,颜丹青的父亲则身败名裂,而颜丹青,变得疯疯癫癫,整日痴傻的笑着,嘴里喃喃叫着的,一直是他的名字。
她在求救,希望他能来救她。
这个世界太苦,太大,太可怕,她承受不住,也无力面对。
赵馥雅脸上的笑容却是冰冷而淡然的。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的道理,她比任何人都懂。
“赵馥雅,你竟然如此狠心。”时沐泽的目光锐利的仿佛要把赵馥雅撕成碎片。
“她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