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见他下意识的皱眉,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跟迟颜的手艺肯定还是不能比,她在调酒这方面是天才,我也就能在这帮她顶一个小时,糊弄一下不懂行情的新手。”
钟源将酒杯放下,垂眸,手指却渐渐收紧。
他和迟颜的互相靠近与取暖,几乎是处于本能。
两个同样被命运抛弃的人,只能依靠自己活着,面上的骄傲是倔强的伪装,可是不伪装下去又能怎么样呢?钟源曾以为自己找到了同类,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渐渐发现了自己和迟颜的不同。
她比他坚强,比他干净,她是夜色中静静绽放的莲花,根茎扎进乌黑浑浊的淤泥之中,却能倔强的开出最耀眼的一片白色。可他呢?却甘愿堕落,化为那片乌黑浑浊的淤泥,给自己找到了千般万般继续荒唐颓废的借口。
怪命运不公,怪苍天残忍,怪亲生父母的狠心抛弃,怪养父的禽兽行为在他的心里留下伤痕,怪钟行止的强势掠夺,怪连珩的卑鄙无耻……总之,他从来没有责怪自己。他的错,都是因为别人先错,而他,只是被逼无奈……钟源就这样一次一次的在心底催眠着,其实他也不算太坏,不算太脏,但内心深处的黑暗和绝望,却在一点一点的扩大着,一天都没有停止过……
突然,脸侧传来一阵刺骨的冰凉。
钟源转过脸,瞬间坠入一片笑意盈盈的水一般潋滟的双眸之中。
迟颜只有在面对他时,才会露出这样的笑容。温暖,心疼,混杂着发自内心的欢欣。
“我拿到钱了。”迟颜扬了扬手里的钞票,乌黑深邃的双眼晶亮无比,“这里太乌烟瘴气了,走,我们找个清静的地方喝酒聊天去。”说着便不由分说的伸手把钟源拉了起来。
一股狂喜涌上心头,犹如升空爆炸的璀璨烟花,但面上,钟源却只是淡淡的一笑,轻轻的点了点头。
她说什么,他都会答应。就算她说要去地狱,他也会陪着她,不离不弃。
——这是他在内心对自己,也对她,许下的承诺。
他已被太多人背叛过,也背叛过太多人。可唯独这一次,他想守信到底。
迟颜跟钟源扛着一箱啤酒和两瓶威士忌,来到了凤凰山的山顶。暗蓝色的夜空缀满犹如钻石般璀璨耀眼的星辰,微凉的晚风拂面,茂盛的高草铺成天然的地毯。迟颜与钟源席地而坐,望着天,大口大口的灌酒,眼前渐渐迷蒙,紧绷的心弦却越来越放松。
微醺的迟颜像个絮絮叨叨的老太婆,把自己家里那些纠葛的往事断断续续的讲述出来。它们深埋在心底太久,已经成了溃烂不愈的伤口,她独自守着它们,太久,太疼,也太孤单了,这是第一次,酒精让她卸下戒备和心防,心甘情愿的尝试去依赖和信任另一个人。
钟源一直紧紧的握着她的手。他的掌心是冰凉的,迟颜却说她觉得很暖。
钟源笑着用手语答道:“你喝多了吧?人也变得傻兮兮的了。”
迟颜靠在他的颈窝里,也笑:“我难得放纵自己喝多一把,你就将就一下吧,不过,等一下记得要把我背回去噢……”
钟源:“你快考期末考试了吧?”彼时,迟颜才刚念高一。
迟颜闭着眼睛,混混沌沌的答道:“不管它们,逼急了我就不念了……反正我现在自己也能养活自己了,上学干嘛呢?”
“不行!”一股怒气涌上心头,钟源甚至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要这么紧张,“等你爸爸的身体好了,你也不用过得这么辛苦了,读书上学会让你有重新开始的机会,不至于……”钟源蓦地顿住。
不至于像他这样……
“不至于什么?”迟颜睁开眼睛,幽幽的望着钟源,搂着钟源的手臂的力道却在逐渐加深,“我不在乎,我也不要重新开始,我只想跟你在一起。”迟颜的声音被夜风吹散,却依旧透着执着和坚定。
她努力的撑起身子,一个滚烫的吻便落了下来。
她像一枚小小的太阳,就在他的怀抱里,燃烧着自己,温暖着他冰冷的身体和内心。
这个吻没有夹杂丝毫的欲望,只有爱和怜惜,只有两个即将冻僵的孩子互相取暖的绝望……
哪怕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钟源也一直在回味着凤凰山顶的那个吻。只因为,那是他短暂而黑暗的生命中,唯一的一抹亮色。
只是片刻之后,这一切都被突兀的喝骂和枪声所打断。
他们躲在高草后,望见“夜色”的老板萧金的情人肖冉,正被四个一袭黑衣身材高大的男子从车里拖下,像扔沙袋一般的扔在地上。
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肖冉。
“唐承薇唐警官?哈哈哈!你怎么不去考演员?!”一记凶狠的一踹,狠狠的踹在肖冉的腰腹处,“老大他……有句话要我们转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