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善?李琮展开手掌,低头去看。她看到的不是小时候沾了满手的红漆,而是洗不干净的鲜血。有敌人的,有同袍的。当然,也有她自己的。她呵呵一笑,自嘲道:除了大师之外,怕是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觉得本殿仁善。
李琮一顿,问:上师,您为何愿意伸此援手?
看,她对恩人讲话还是很客气的。
竺法成静默不语,缓缓转着手腕上戴着的一串迦南佛珠。了禅大师接过话来,担忧问道:殿下当真一点儿也不为自己担心么?
李琮摇头。
有什么好怕?总不会要来砍本殿的头吧?
她看着快马加鞭赶过来的宫监,笑得愈发开怀。
瞧,这不就来了?
宫监带来了一道圣旨。
简单来说就是问她和高僧通奸这事儿到底是不是真的?
事已至此,若是反水,岂不是前功尽弃?李琮坦然承认。
见她点头,那宫监眼皮也不抬一下,又传达了李敬的下一道旨意:命昭阳公主与竺法成二人于大兴善寺禁室面壁思过。
李琮哭笑不得地接过圣旨,向竺法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上师,是本殿牵连你了。
竺法成没说什么,转身就向禁室的方向走去,看起来不是很领情的样子。李琮虽是碰了壁,也明白今日之事于竺法成而言是无妄之灾,他有这样的反应理所当然。她摸了摸鼻子,脸上出现了鲜见的羞惭神色,跟在竺法成的身后向禁室走去。
不一会儿,她就明白为什么竺法成是那个反应了。
这禁室怎么这么冷?
不仅冷,还破;不仅破,还有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儿。
禁室里暗无天日,冷气森森,只在地上摆了两个蒲团,蒲团前点了一盏油灯,旁的什么都没有了。
李琮是头一次知道大兴善寺中有这么个禁室,新鲜劲儿一过顿觉无聊。竺法成倒是轻车熟路的样子,拣了一个蒲团坐下,一语不发开始打坐。
真是个虔诚的和尚。
可越是见他这样,李琮越是想要闹他。
她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像只灵巧而又矫健的豹子,正在悄无声息地靠近她盯上的猎物。
呼
竺法成睁开双目,看到了一对狡黠的黑色眼睛。
此刻,她与他的距离只有短短一寸。
他能察觉到她清浅的呼吸,细细喷在他的脸上,惹得人心不由自主地发痒。
上师真是好定力。
李琮与他对视了好一会儿,一扭腰,鱼儿似的从他身侧滑走了。
上师就不能与本殿多说会儿话吗?李琮捏了捏蒲团,脏兮兮的,她嫌弃地搓搓手指,说:还不知道圣人打算关本殿多少天呢。本殿倒是没什么,上师身轻体弱,能否承受得住?
她怕方侍郎再对李宝珍暗中下手,索性将京中用得上的全部人手都派去保护宝珍,身边一个人也没留。李琮原本以为皇帝会大动肝火,没想到只是关关禁闭而已。
说起来,李敬也看得出她是在替人受过罢?不然的话,哪有把一对野鸳鸯关在一处面壁思过的道理?若她与竺法成真有私情,这一关恐怕不仅不是惩罚,反倒是美事一桩。
此处乃大兴善寺禁室,最早是一处地下开凿的冰窖,后为北周武帝灭佛之时坑杀僧人所用。本朝以来,大兴佛道,禁室再开,用以苦修。
不饮水吃饭,只打坐参禅。
而他正是一个苦修惯了的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