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禄山听胡奴回来禀报吩咐的事情已经办妥了,回头见杨昭还半眯着眼倚靠柱子坐着,懒洋洋的没什么精神,时不时地挪动身子,显得焦躁不安,是刚才中的迷香药酒的劲头还没有过去。
他过去笑着对杨昭道:“舅舅一定是累了,到内院去歇息罢。东厢第三间,甥儿让下人备好了软褥温床,请舅舅移步。”
杨昭霍地站起,身子晃了一晃才站稳。“东厢第三间……”他急匆匆地大步朝外走去,甚至忘了同安禄山客套。
路上碰到一名郡王府的小厮,杨昭走得摇摇晃晃,差一点和他撞上。那小厮扶住他问道:“杨侍郎这是要往哪里去?小的送您过去。”
杨昭模模糊糊地道:“郡王……寝卧……”
“郡王不在花厅宴客么?您要去他的寝卧?”小厮转念一想,东平郡王称杨侍郎为舅舅,或许对他比一般宾客更客气,让他睡在主人院中也说不定,便扶着他欲往北面内院走,“郡王住在那边。”
接近内院,杨昭却又道:“东厢第三间……第三间……”
“东厢?您来的那边就是啊。”
杨昭推他一把:“东厢第三间,郡王给我准备了好东西呢……我这就过去……”说着踉踉跄跄几个大步,直往北边而去。
“您走错方向了,东厢房在这边呢!”小厮追上他拉住,把他扶到东厢第三间前,“就是这里了,侍郎请进。”
杨昭止住他:“你不许进去,去给我拿点热水来。”末了又神神秘秘地对小厮一笑,“拿来就放在门口,速速离开,可别趁机偷看!”
小厮应声退下。
杨昭推门进去,迎面而来是扑鼻的浓郁香气。他掩住口鼻,关了门来到睡榻前,见红纱帐后被子高高隆起,掀开来却是两只枕头。他四处看了看,未发现异样,蹲下身在桌底搜寻了一番,从榻下拉出一团衣物来,正是菡玉的绯色官服。他凑到鼻前一闻,那浓烈刺鼻的香气让他急忙转过脸去,把衣服重又塞回榻下。
“下了这么重的药还能动得了,菡玉啊菡玉,你究竟是定力超群,还是根本就不是寻常人?”他想起刚才厅中香气弥漫时菡玉镇定自若的模样,摇头苦笑,转身把门从里面闩住,从窗子里跳出去,将那窗子虚掩着,借着夜色悄悄往北边而去。
杨昭藏身围墙旁的树丛中,远远地看见内宅院门,就听那边人声忽起一片嘈杂,仆役家奴全跑了出来,乱糟糟的“抓刺客”“保护郡王”的呼喊声。身后不远处的围墙外也很快有士兵聚集起来,动作轻巧有序。
安禄山果然谨慎,随身也带这么多卫兵。他从树丛中站起,贴墙往前去一段,眼见一条纤细的黑影从内宅飞奔过来欲翻墙逃走。他中途将那黑影截住,昏暗中看不清彼此,黑影扬手一剑便向他刺来。
“住手,是我!”杨昭闪身避开,低声喊道。
那黑影停了手,却不说话。
杨昭又道:“墙外有士兵守卫,从这里出去只会自投罗网,回东边去!”
黑影握着剑,既不说话也不移动。
他不由气恼:“你还怕我认出你?我若不知道你是谁,还会在这里候着?还不快跟我走!”
黑影这才开口问道:“墙外有多少人?”正是菡玉的声音。
“拿下你绰绰有余了。”杨昭不由分说,拉着他绕道沿来路往东厢那边回撤。追兵眼看刺客往西墙逃窜,未料到会回头东走,一时还没有人追到东厢这边来。
菡玉似乎受了伤,行动不太利落,杨昭半扶半抱着他潜回东厢房,从窗子里跃进房内。进屋借着烛光才发现菡玉左肩挨了一刀,穿着黑衣看不清流了多少血,但从衣服上那条一尺多长的口子可以想象出伤口有多深。
杨昭皱眉道:“这么重的刀伤,必须先止血。”上前欲察看伤口,却被菡玉避开:“不碍事,我自己来。”
杨昭手举在半空,伸也不是收也不是。菡玉撕下衣角草草包扎了一下,提起剑道:“此处非久留之地,他们迟早会搜到这头来的,还是趁现在人都在西面赶紧出这个院子。”
“出这个院子?难道你刚才没看到四周全有士兵把守么?安禄山入京带了数百精兵,陛下派同等禁卫值守王府,四面全有守卫。”
菡玉一愣:“我……是被蒙着头掳回来的。”
杨昭冷笑道:“连退路都不想好就贸贸然地来行刺?”
菡玉咬牙道:“我没打算要逃脱。”
“倒是视死如归,但你也不想想安禄山是什么人,怎会连这点自保之力都没有?别说他和李林甫这样惹人忌恨仇家众多的重臣,便是我,遇上的刺客两只手也数不清了,哪一个不比你武艺精湛?他们可有一个行刺成功的?”
菡玉无言以对,低头道:“是我太过轻敌大意,这会儿说什么也没用了,当务之急是赶紧想办法脱身。”
正说着就听见外面有了响动,刀兵碰撞火光摇晃,必是西边没抓到刺客,往东面搜过来了。
菡玉持剑起身,被杨昭按住:“你现在有伤在身,突不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