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晚宴,三杯两盏下肚,自觉今天聊得宾主尽欢的总统先生终于还是问出了口:“沉主席,你的夫人没有一起来美国吗?”
所有人都看过来,沉平莛神色不动:“总统阁下,我没有夫人。”
希克斯愣了一下,而艾玛当即接话,笑问宁瓅:“甜心,你妈妈一起来美国了吗?”
宁瓅放下刀叉:“妈妈去看自己的导师了。”
希克斯问:“你的妈妈曾经在美国留过学吗?”
“妈妈在普林斯顿大学获得了哲学博士的学位,”宁瓅每个单词都吐得很清晰,“她后天会进行一场演讲。”
希克斯给了助理一个眼神,助理得到示意,不动声色地转身离开,却在转过身的一瞬间露出一点无奈的跳脱神色。
美国的政客也会很忌讳家里的情况那么复杂的,这位沉主席没有结婚却带了一个小女孩儿来到外交场合,甚至默认是他的女儿——他承认自己工作不到位,但这事情确实让人有些一言难尽。
不过,既然话题已经出去了,希克斯和艾玛便也摆出坦然姿态,继续了这个谈资。沉平莛只有三言两语,看着与那位不识庐山真面目的夫人感情不算亲密,可瞿明克握着餐刀的手越来越紧,青筋都快爆出来了。
主席你可不能这么坑我们啊!
宁昭同没有蹭沉平莛的专机,而是带着韩非和薛预泽客机直飞纽约,直接去了普林斯顿的约翰家中。
约翰又老了很多了,发丝雪白,但精神还算不错:“宁!我和苏珊都很想念你!”
“约翰,苏珊,我也很想念你们,”宁昭同和两位老人一一拥抱,“抱歉约翰,我说好要在那一年来美国,可是我失约了。”
薛预泽补充:“她当时生了很严重的病。”
约翰一听,忙问:“你还好吗宁?”
“我很好,我的病都好了,”宁昭同一笑,拉过韩非,“约翰,这是我的丈夫韩非。”
韩非递上礼物:“很高兴认识你,约翰。”
约翰看了薛预泽一眼,又对韩非笑笑,接过来:“我也是。先进来吧。”
因为时间太晚,学术就没忙着聊,三两句寒暄过后宁昭同就准备告辞了。约翰没有留她,只说明天王权礼也要过来,宁昭同一听有些兴奋:“那就太好了!”
回到酒店,本来订了两间房,但最后三个人睡在了一张床上。薛预泽顶着韩非冷冷的视线搂着宁昭同装死,宁昭同有点想笑,揉了揉薛预泽的脑袋,又朝韩非招了下手:“来,睡觉了。”
韩非脱鞋上床,关灯进被子,而后硬挤进了她的怀里。
王权礼也八十多了,拄着拐杖,走起路来颤颤巍巍的。两边简单介绍了一下便各自落座,薛预泽很有服务意识地跪在了正中,慢悠悠地开始泡一壶功夫茶。
王权礼看了会儿他泡茶,又看韩非,捋了捋胡须:“我看过你的书。”而后换了中文:“《群居和一》,我一直觉得,荀子在这里用和谐的‘和’,而不用合作的‘合’,是很有意思的。”
约翰不满他说中文,王权礼给他解释了一遍。等两人说完,韩非才用中文道:“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天下纷攘,如欲一之,要在‘和’也。”
约翰更不满了,但这回王权礼没理他,哑着嗓子哈哈一笑:“要在和也,你说得好!”
宁昭同给约翰翻译了一下:“大意是,有德行的人追求和谐而不是同一,没有德行的人追求同一而不是和谐。在这个世界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要得到良好的秩序,就要研究和谐的道理。”
约翰琢磨了一下:“哦,这很中国。”
这话有些嘲讽意味,但三个研究中国哲学的都是会意一笑,没有反驳回去。
王权礼很欣赏韩非,他这个年纪见到过太多天才式的人物,其实已经很难对一个人格外偏爱了。但他的确觉得这个年轻人有某种他很欣赏的特质,一种古雅的风骨,不仅仅是谈吐,而且是字里行间里透出来——
王权礼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感觉,手在空中扬了扬,最后道:“我想说,你就像一位先秦的君子。”
君子。
“很高的评价,”薛预泽笑着插话,“温其如玉吗?”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但太师分明是一眼就能看到棱角的人。
宁昭同轻轻摇头:“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临大节而不可夺也,君子人也。”
韩非眼里浮上一点笑:“夫人太过誉了。”
薛预泽眉梢一挑:“吾妻之美我者,私我也。”
宁昭同轻轻拧了他一下:“就私,你嫉妒?”
王权礼看了两人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薛先生是你的朋友吗?”
宁昭同一笑:“家里的妾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