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感慨,听得清荷好难受,胸口闷闷的,又有些止不住的酸意。
“你……一定很爱她。”她费了好大力气才吐出话。
他沉默两秒。“我跟恩希之间的感情不是用『爱』这个字可以概括的。”
不能用爱来概括?那是什么意思?清荷扬眸望沈意飞,不知不觉流露出些许无助。
他怔住,心海奇妙地翻涌某种异样的情绪。
“以前,曾经有个人问我……为什么不懂爱?”她涩涩地开口。
“为什么会这样问你?”他的语音莫名地沙哑。“是你男朋友吗?”
“比男朋友……更亲近的人。”她困难地吐露。“他说亏我读得懂莎士比亚,怎么会不懂爱是什么?”
他默然,静静地听她说。
“其实莎士比亚里的爱情,经常都来得莫名其妙,罗密欧对茱丽叶是一见钟情——你知道罗密欧在爱上茱丽叶以前,本来是喜欢另一个女孩吗?”
他摇头。
“那个女孩叫罗瑟琳。”她幽幽低语。“罗密欧很迷恋她,经常思念她,为她辗转反侧睡不着觉,可是罗瑟琳并不喜欢他,也从来不回应他的爱。罗密欧的好朋友班伏里奥想治疗他这种无望的痴情,就带他去参加凯普莱特家的宴会,在那里,他见到一个闪亮动人的美女,那样的美简直跟宝石一样灿烂,她就是茱丽叶。”
“所以罗密欧就爱上茱丽叶了?”他沈声问。
她点头。“对,就是这样爱上的,只是那么一眼,罗密欧就忘了罗瑟琳,为茱丽叶神魂颠倒。”
“你觉得这样的爱很讽刺?”他敏锐地问。
“只是觉得……不懂。”她叹息,水眸迷蒙,彷佛凝着远方。“如果我是罗瑟琳,一定会很困惑,为什么一个人的爱可以这么漂浮不定呢?”
他定定地凝视她。“说你不懂爱的那个男人,你爱他吗?”
她一颤,惊栗地望他。
“你爱他吗?”他再问一次。
她惶然。
他彷佛也觉得自己问得超过了,有些困窘地别过视线。“抱歉,这不关我的事——”
“我爱他!”突来的冲动令她扬声喊。
他愣住,回头看她。
“我……爱他。一开始我不晓得那就是爱,后来我懂了,只有爱才会让我那么在乎他,因为在乎我才会吃醋,才会跟他吵架。他离开我以后,我终于明白自己有多么爱他,可是……”她颤嗓停顿,泪水刺痛着眸。“已经来不及了。”
他看着闪烁在她眼里的泪光,胸口奇异地疼痛。“为什么来不及?”
“因为他好像……已经找到他的茱丽叶了。”
因为他好像已经找到他的茱丽叶了。
为什么听见这句话的时候,他会觉得像是对他的控诉呢?好像他是那个漂浮不定的罗密欧,而她是无辜茫然的罗瑟琳?
为什么他听着的时候,胸口会觉得难受,甚至有些发痛呢?
男人郁闷地寻思,洗过脸后,拿毛巾擦拭,愣愣地注视镜中的自己。
他叫“小刀”,这是恩希替他取的名字。
因为他脸侧有刀疤,而且当她捡到他的时候,他身上空无一物,只带了把瑞士小刀。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台湾的,只约莫拼凑出自己大概是落海受伤,撞击到头部,昏迷醒来后发现自己被一群越南偷渡客救起。
那群偷渡客挤在一艘小船里,摸黑爬上一处荒凉的海岸,接下来便四散奔窜,谁也无暇理会他。
有好几个礼拜的时间,由于伤势反覆,他一直陷在发烧与清醒的轮回中,却不敢去看医生,怕自己的身分可疑,搞不好会被逮去坐牢。
是恩希救了他。
他不肯去医院,她便收留他住在咖啡馆内的一间小房间,细心地照料他,待他伤势痊愈后,见他无处可去,她又温暖地提议让他在咖啡店工作,换取食宿。
两年多来,他们由陌生到熟悉,宛如家人一般地相处,渐渐地对彼此都有了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