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的?”他转向她,微笑着,“我不是很爱你吗?你从哪一点说我不爱你呢?”
“你说过,我只是你的投资。”
“如果我不爱你,我就不投资了!”他笑了一声,翻过身子,把头埋进枕头里,准备睡觉了。
“你把我当一座金矿。”她喃喃地说。
“哈!”他再笑了一声,“所以,我就更爱你!”他伸出手去,把床头灯关了,满屋一片漆黑,“我要睡了,现有不是讨论爱情问题的时候。反正你已经是我的妻子,爱也好,不爱也好,我告诉你吧,我们要过一辈子!”
他不再说话了。
她觉得浑身冰冷,慢慢地钻进被褥,慢慢地躺下来,她用双手枕着头,听窗前夜雨,听那雨打芭蕉的飕飕声响。“是谁多事种芭蕉?早也潇潇,晚也潇潇!”她模糊地想着前人的词句,模糊地想着自己。手腕上,那伤痕在隐隐作痛,痛得甜蜜,也痛得心酸!当初自己为什么没有嫁给俞慕槐?只为了那股骄傲!现在呢?自己的骄傲何在?自己的尊严又何在?这婚姻已磨光了她的锐气,灭尽了她的威风!她现在只希望有个安静的港口,让她作片刻的憩息。啊,俞慕槐!她多想见他!
一夜无眠,早餐时,她神色樵悴。欧世澈打量着她,微笑不语。那微笑,那沉默,在在都让她心悸。好像在警告着她:“别玩花样,我知道你要做些什么。”好不容易,看着他出了门,听到汽车驶走,她才长长地松了口气。靠在沙发中,她浑身瘫软,四肢无力。她静静地坐着,想着下午的约会,她心跳,她头昏,她神志迷惘,她多懊恼于把这约会订在下午,为什么不就订在此刻呢?
时间是一分一秒地挨过去的,那么滞重,那么缓慢。眼巴巴地到了中午,欧世澈没有回来吃午饭。她勉强地吃了两口饭,不行,她什么都不能吃!放下筷子,她交代秋桂:
“我出去了,如果先生打电话来,告诉他我去逛街,回来吃晚饭!”
穿了件鹅黄色的洋装,套了件同色的大衣,她随便地拢了拢头发,揽镜自视,她的面庞发光,眼睛发亮,她像个崭新的生命!走出家门,她看看表,天,才十二点四十分!只好先随便走走,总比待在家中,“度分如年”好。
慢吞吞地走过去,慢吞吞地走向敦化南路,慢吞吞地走向圆环……忽然间,眼前人影一晃,一个人拦在她的面前。
“羽裳!”他低喊。
她看看他,惊喜交集。
“你怎么也来得这么早?慕槐?”
“从早上九点钟起,我就在这附近打着圈圈,走来走去,已经走了好几小时了!我想,我这一生走的路,加起来还没有我这一个上午多!”他盯着她,深吸了口气,“羽裳!你真美。”
她勉强地笑笑,眼眶湿湿的。
“我们去什么地方?”她问。
他招手叫了一辆计程车。
“我们到火车站,坐火车去!”他说。
“坐火车?”她望着他,微笑地说,“你不是想带我私奔吧?”
他看看她,眼光深沉。
“如果我带你私奔,你肯跟我去吗?”
她迎视着他的目光。
“我去。”她低声说。
“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造一间小小的茅屋,过最原始的生活,和都市繁华完全告别,要吃最大的苦,事必躬亲,胼手胝足,你去吗?”
我去。
他握紧她的手,握得她发痛。计程车来了,他们上了车,向火车站驶去,一路上他都很沉默,她也不语。只是静静地倚偎着他,让他的手握着自己,就这样,她愿和他飞驰一辈子。
到了火车站,他去买了两张到大里的车票。
“大里?”她问,“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个小小的渔村,除了海浪,岩石,和渔民之外,什么都没有。”
“你已决定改行做渔民?”她问。
“你能做渔娘吗?”他问。
“可以。”她侧着头想了想,“你去打鱼的时候,我在家里织网。黄昏的时候,我可以站在海边等你。”
“不,你是只海鸱,不是吗?”他一本正经地说,“当我出海的时候,你跟着我去,你停在桅杆或者缆绳上,等我一吹口哨,你就飞进我的怀里。”
“很好,”她也一本正经地说,“你只要常常喂我吃点小鱼就行了。”
他揽紧了她,两人相对注视,都微笑着,眼眶也都跟着红了。
火车来了,他们上了车。没有多久,他们到达那小小的渔村了。
这儿是个典型的、简单的渔村,整个村庄只有一条街道,两边是原始的石造房屋,和矮矮的石造围墙,在那围墙上,挂满了经年累月使用过的渔网,几个年老的渔妇,坐在围墙边补缀着那些网,在她们的身边,还有一篮一篮的鱼干,在那儿吹着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