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捷策马前行,沉默不语。
韩珍又道:“现下无人,有什么话尽管说吧。”过了半晌,见他无意开口,便有些不耐道:“难道这打猎是你临时起意?难道有人不带弓箭去打猎?难道不是你有话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跟我说?”
李捷有些好笑地看看他,“这就沉不住气了?”
韩珍皱眉,闭上嘴巴。
李捷缓缓道:“泰王的决定你怎么看?”
韩珍审视着他的神色,说道:“开始是有些犹豫,但只要看看这片秃山,谁都会知道泰王的决定是明智的。”
“此时议和,我们主动。”
二人所谈论的是方才在泰王处密议的一件事。
李捷擒得文王之后,泰王便与西戎交涉,若要文王毫发不伤地回到西戎,一要退兵,二要进贡大批牛羊马。但景岚帝却下旨催促泰王乘胜追击,平了西戎。
泰王念完圣旨,几位亲信都不约而同地保持沉默。
延军数战数捷,声势骇人,正该乘胜追击,一举荡平西戎!可诸人却有苦难言:军中缺粮的情况益发严重,校尉以上的军官在饮食上尚无明显改变,但是下级士兵已经开始吃野菜了。
大延全靠奇袭镇住西戎,却未能触及其根本。西戎连连受挫,此时心存畏惧,方犹疑着不敢进攻。延军若要硬攻,却会激起西戎拼死抗战……此时最为明智的便是趁此机会诓其退兵。
泰王审视着诸人严峻的脸色,突然一笑,满室压抑竟凭空消失。只见他打着火折,毫不犹豫地点着圣旨。任凭那明黄卷轴在众将的错愕中化为飞灰,缓缓飘落。
随后,泰王微笑道:“维持原议,大家回吧。”
李捷突然说:“泰王此人,的确……”
韩珍迅速接道:“的确有胆有识有帝王气魄!”
李捷见韩珍两眼发光,不禁失笑,“是还不错。但此事迟早曝光,不论结果如何,皇上对他都会心生不满。呵呵,遵旨战败,是错;抗旨议和,也是错。兴王下得一手好棋。”
韩珍见他谈笑风生,完全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不由皱眉道:“你这口气未免太不中听。怎么,你要倒戈?”
李捷斜眼瞄了他一眼,笑道:“不瞒你说,兴王一直在拉拢我。泰王若倒了,难不成你还指望我给他殉葬不成?”
韩珍闻言大怒:“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泰王待你不薄,你敢……”
李捷连连摆手,“好了,好了。我就是这么一说,值得你大呼小叫吗?你是泰王的小舅子,我要真想干什么,还会把你招到身边来碍手碍脚?”
韩珍闻言一窒,说不出话来。
李捷上下打量他一番,看着韩珍慢慢涨红了脸,勾起嘴角调侃道:“啧啧,本以为你这些年多少有点长进,怎么还是这么沉不住气?”
那一瞬间,韩珍觉得眼前这张脸和十一年前鸣翠园里那张秀美面孔重叠在一起,这种带讥诮的微笑还是那么可恨!
李捷察觉韩珍面色不善,咳嗽两声,“这次面圣,你觉得那位状态如何?”
“人老了,精神也有些不济。听说他现在三天两头召道士进宫,还自己打坐炼丹什么的。”
“那就难怪了。”
韩珍不解,看向他。
李捷嗤道:“古往今来那些明君到了晚年总会有些不智之举 。呵,兴王在京随侍左右也未必讨得好去。”
韩珍恍然,景岚帝执着于天下一统,却自知时日无多,所以一边徒劳地极力阻止自己衰老,一边急迫地下了旨。
英雄暮年,……让人唏嘘。
“军中生活,可还适应?”不待韩珍如何感伤,李捷又换了一个话题。
韩珍闻言,垂下眼睛,“有劳将军挂念,一切都好。”语调轻松而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