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匹战马已被除下辔头马鞍,由三名骑士照管着散开来吃草。另外二十四人散坐在地,或是吃干粮,或是互相裹伤,或是倒头小睡。
韩珍脸色苍白地坐在地上,感到一阵眩晕,抬起右手扶住额头。
大战已经结束两个时辰了,可那惨烈的呼号与呐喊、牲畜的嘶鸣、兵戈相击之声混杂在一起的巨大声响仿佛仍在耳边回荡,浓稠的血腥味也萦绕在鼻端挥之不去。
这不是他第一次接触战争,却是第一次真正置身战斗之中。
放眼望去前后左右全都是人,不是自己人,就是西戎人。只是这一刻还是活生生的,能喊会动,说不定下一刻便被不知哪里冒出的刀箭夺去性命,变成一具残缺的尸首。眼睁睁地看着身旁的人血肉横飞,他只能拼命挥动着麻木的手臂,也将一切试图靠近自己的西戎人畜砍得血肉横飞。
他抬手摸向左肩,那里嵌着一个箭头。一场混战下来,除了这处箭伤只余几处擦伤,算是很幸运的了。
这时一个身材魁梧的校尉走到他身边坐下,递过来一块硬邦邦的饼子,“韩大人,给!”
韩珍伸手接过,低声称谢,送到嘴边咬了一口,太硬,没咬动。
耳边响起一阵低沉的笑声,韩珍抬头,见那个校尉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笑,不由皱眉。
那校尉仿佛没有发觉,笑着递过来一个水囊,“给!”
韩珍略微迟疑,那校尉又将水囊往前递了递,“嫌脏怎的?拿着呀!”
他也真的渴了,便接过灌下一大口,谁知入口竟是满嘴热辣,不由呛咳起来。这烧酒顺着咽喉一直烧到空空如也的胃中,说不出的难受。
那校尉见他咳得凶,边伸手拍他后背,边又自个儿嘿嘿笑了起来。
韩珍懒得与他计较,默默啃着饼子。那人也不离开,就坐在边上看他吃。韩珍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只好开口:“王校尉,你不吃吗?”
王盛朝他手里的饼子努努嘴,“我的干粮都在你手里呢。”
韩珍顿时大为尴尬,捏着剩下的半块,吃也不是,还也不是。
王盛见他如此,又笑,“逗你呢。这会子那敢饿肚子,嫌命长啊。我才刚吃了几块新鲜肉脯。”说着从怀里摸出个油布包打了开来,“还有点儿,你尝尝!”
韩珍迟疑地拈起一块白生生的肉块,看了一眼立马搁了回去,“生的。”
王盛大笑:“所以说新鲜嘛。刚逮下的草蛇剥皮剔骨切段儿,就着烧酒再好吃没有了。只剩这么两块,你真不要?你不要我就吃了。”
“……请便。”
那王盛也不再推让,抓起剩下的两块蛇肉扔到嘴里,大嚼特嚼。
韩珍不动声色地别开眼睛,却见不远处有两人刚捉到一条蛇。那蛇在士兵手中疯狂地扭动挣扎,却被飞快地剥去蛇皮,露出一截白生生的肉……
韩珍一阵恶心,连忙垂下眼睛,用力啃着干粮。
他的一举一动全落在王盛眼中,不禁又笑起来。
王盛早注意到他只用右手,等他吃完东西,便说道:“韩大人,你肩上的箭头得早点取出来!拖久了会落毛病。”
韩珍闻言说道:“也好。”伸手去褪衣服。
王盛连忙伸手,“我来。”
韩珍看他一眼,撤开手去。
王盛熟练地将他衣服揭开,露出伤处,接着从怀里摸出金疮药拧下塞子备着,然后摸出腰间那把“瑞士军刀”挑了一刃小的打开,淋上烧酒,随后笑道:“有点疼,忍忍就过去了。”
韩珍没说话,只拿过酒囊猛得灌下一大口。
王盛眼中闪过一抹激赏,手下也不迟疑,迅速割开伤口,剜出箭头,紧跟着撒上药粉,再用块汗巾子死死捂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