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朗疏只见那柄大刀正从他身上堪堪掠过,他却以单足支撑转了小半圈,一个“鲤鱼打挺”跃身而起,身形瞬间已绕到那大汉身後,继而长鞭上灌上真气,似一柄长剑般直刺那大汉身後三处要穴,那纯熟的手法让人完全不能相信他竟是个目盲之人。
转瞬之间,那四个身材如山的大汉皆已如四滩烂泥般倒在地上。秦朗疏和梁慕宇此刻已然更清楚的知道,那青衣人的武功比他二人均高深许多。不仅如此,他看上去虽又瘦又虚弱,经历了这一番打斗,却仍是一副面不红气不喘的淡定模样,可见他不仅武功高强,内力亦极为精纯深厚。但毕竟对方乃是身有残疾之人,因此他二人仍忍不住上前询问道:“这位前辈,你没事罢?”
可那青衣人既不道谢,也不作答,只是极轻微的摇了摇头,便撇下他二人,继续缓步向前走去。
在江湖中行走多年,秦朗疏也已见识过一些性情古怪的高人,因此并不著恼,反而又郑重其事的行了个礼,道:“晚辈铁剑门第六代弟子秦朗疏,前辈可是出云谷中人,此刻可是要回出云谷罢?若有需要……”
原来秦朗疏方才见了那青衣人对付那几个大汉的招式,先是觉得有些许熟悉,几招之後便想起了燕九仙与自己比武时,也是用了这样的几个剑招,将他那柄平日里总是缠在腰间的软剑使得如行云流水一般,──只是燕九仙的内功修为与此人毕竟应有近十年的差距,因此才在比武中败於自己,──加之此人现在行走的方向似往出云谷而去,秦朗疏便大胆的以此猜测出对方的身份。
那青衣人听他此言,突然停下了脚步,第一次开口,声音极为粗哑干涩,却道:“你是谁与我何干?而且我与那出云谷没有任何关系,你二人若再要纠缠,莫要怪我不客气了!”说完面上已是一冷,骨节粗大的手指已再次握上了鞭柄,用力之大,令手背上青筋毕现。
梁慕宇见他如此傲慢,已是颇为不满,但一则秦朗疏未动他亦不敢擅自行动,二来对方武功高绝,他心下估摸著就算他们二人联手也未必是对方的对手,因此只能默默的在一旁露出凶神恶煞的表情,对方既看不见,又能让他微微解气。而秦朗疏见他提起“出云谷”三字时,神情凄然,似勾起了无限痛苦的回忆,却是心道自己太过唐突了,忙拱手道:“是晚辈造次了!既如此,晚辈告辞,前辈保重!”说著,便欲拉著梁慕宇回镇上去。
梁慕宇道秦朗疏宽厚,虽心有不甘,仍是有样学样,小声道了句“告辞”,两人便留下那青衣人独自一人,并肩往镇上去了。可回程路上,秦朗疏心中仍有重重疑虑,──要知铁剑门和出云谷亦敌亦友相交多年,秦朗疏却从未听说过出云谷有位武艺高强至此的盲眼侠客。可那人方才最後使出的招数,却明显是以剑招化入鞭中,与燕九仙剑法中极为精妙的几式一模一样。并且他听到“出云谷”三字时的反应,任何人一望即知他必不是和出云谷毫无瓜葛之人。越想越觉古怪,秦朗疏暗自思量道,不知下次遇到燕九仙时直接向他问起此事,是否会太不礼貌……
一路想著回到镇上,秦朗疏在客栈门口停了下来,一回头果然见梁慕宇停在他身後两步的地方,像根尾巴似的吊在他身後,此刻正欲跟他走进同一家客栈之中。
“秦大哥,好巧,我也住这里哩!”梁慕宇见他看向自己的眼中表情甚为复杂,立刻换上轻松愉快的嗓音,爽朗的招呼道。
虽然觉得应该是如此,但秦朗疏既没有当场反驳他之前那一切皆为巧合的说辞,此刻也不好再发作,径自上楼而去,可是……
“秦大哥,好巧!我们住隔壁哩!……秦大哥……?”
眼不见为净,秦朗疏飞快的关上房门,将那欢欣鼓舞的可恶声音彻底隔绝在门外。
师兄 番外 一
绿水,青山,流云,碧草。一辆由两匹高头大马拉著的四轮车,在沿著河畔的道路上缓缓而行。
车里坐著一对年轻夫妇和他们的幼儿。一眼看去,那对夫妇已是生得好似一对璧人般,郎才女貌,郎情妾意,琴瑟和弦有如天作之合。而那幼儿更是小小年纪便出落得十分俊俏,巴掌大的小脸,眉清目秀,唇红齿白。最让人过目难忘的,则是他那双大大的眼睛,平时总是灵动的四处乱转,偶尔却能透出两道晶亮的光芒,仿佛具有直指人心的力量。
只可惜,这幅天伦之乐的图景转眼之间被一片刀光剑影所取代,一群面目可憎的暴徒围住了这辆马车,年轻的父亲只是略通拳脚,却还是竭尽全力把妻儿护在身後,被母亲紧紧抱在怀里的孩子,最後看见的,是满眼大片大片的深红……
他声嘶力竭的哭喊呼救,在漫天血光之中,他感到自己落入了一个并不强壮,却十分坚实的怀抱,一片温暖的黑暗掠过眼前,遮住了那副残酷的图景,他感到自己的身体腾空向後疾退而去,之後便失去了知觉,昏昏沈沈的晕了过去……
燕九仙睁开双眼,头顶是从未见过的青色纱帐,呼吸间是一股淡而清雅的香。梦中的景象太过真实,他凝脂般白皙的面庞上犹自挂著泪痕,耳边却已响起一个冰冷的声音,低沈的问道:“醒了?”
燕九仙转过头,见一个十多岁的少年正坐在床头,居高临下审视著自己。──那人生得并不丑,却不知为何一直板著一张脸,即便是燕九仙那我见犹怜的样子亦不曾让他的表情有丝毫和缓,令人望而生畏。
燕九仙终究是个孩子,见他这幅模样竟一时心下慌乱,说不出话来。多亏此时屋外另有一人推门而入,一个温和的声音随著一个矮矮胖胖的中年男子一同进了来:“阿笑,那孩子醒了麽?”
阿笑?这一张晚娘脸的家夥,竟叫阿笑麽?
燕九仙禁不住笑了出来,却见那“阿笑”带著副不知所谓的神情斜睨著他,半晌方低声自语道:“莫不是吓得疯了吧?”
那矮矮胖胖的中年男人此刻也来到床边,却是用与另一人截然不同的关切情态,问燕九仙道:“孩子,你可有哪里痛麽?”
燕九仙笑著摇了摇头,回道:“这位叔叔,我好得很哩!只是你可见过我的爸爸妈妈?他们方才和我一道在车子里,怎地一转眼功夫就不见了呢?”
听他此言,那男人脸上瞬间堆起了一大片乌云,就连声音都变得有些讷讷的:“孩子,你……”方说了这三个字,便带著无法启齿的表情顿住了。
燕九仙看著他,再看看一旁那少年,亦紧紧抿著嘴,终於露出极细微的怜悯神色。燕九仙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忽地瞪大了双眼,道:“方才那个梦……方才那个梦……难道竟是真的吗?”语毕,大颗大颗的泪珠便顺著脸庞潸然而下。
见他哭得梨花带雨,那中年男子亦不忍的撇过头去,不停的摇头低叹道:“可怜啊!可怜!”而那少年却依旧纹丝不动的坐著,面上也未见再有多大起伏,更显得他冷酷至极。
待燕九仙哭得累了,好不容易止住了泪,那少年竟径自站起身来,向屋外走去,边走边向那中年男子道:“林师兄,该吃饭了罢!”
他一提起那中年男子亦好似惊醒过来,对那“阿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