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丁玲还向习仲勋谈到胡风的问题。她说,胡风都死了一个月了,追悼会至今开不了,就是因为彻底平反有阻碍,家属有意见。人都已经不在了,对胡风早该有一个实事求是 的结论,政治上的平反,中央已经作了,反映很好,为什么还要在文艺思想上揪住不放?说胡风的文艺思想有错误,谁个能担保自己的文艺思想百分之百正确?说胡风有宗派的人 ,自己是不是也有个宗派?
原来,胡风6月8日去世,但丧事迟迟未办。三天前胡风之子张晓山来看丁玲,说家属对悼词有意见,其中说胡风“带着复杂的感情加入革命队伍”,“解放后对党的文艺政策一直 有保留意见”等评价,不能接受。丁玲为其不平,便把意见反映上来。8月3日,家属决定不举行任何仪式,遗体先行火化。其时丁玲已经住进医院,陈明参加了遗体告别,并一直 送去八宝山。
7月11日,中央办公厅的寿照明副局长来到丁宅,代表胡耀邦总书记送来福建出产的鲜荔枝,并说,艾青、爱泼斯坦等人那里也都送了。13日上午,习仲勋也派秘书送来荔枝。当时 在北京,荔枝还是稀罕物。
我参加北京师范学院的函授学习,那几天正请假在家复习准备期末考试,13日下午因为要送丁玲去住医院,便来到木樨地。走进客厅,看到丁玲坐在沙发上,精神和身体都不如前 几天,说话也有气无力。丁玲说,总书记前几天送荔枝来了,还有几个,你也尝尝。陈明从冰箱里拿出荔枝,我说,给周欣留着吧!周欣是丁玲的外孙,祖慧的儿子。丁玲说,习 仲勋也送来了,有周欣吃的。丁玲还告诉我说,昨天上午她又给习仲勋家里打了电话,问《中国》的编制问题。齐心说,习仲勋已经和胡耀邦汇报了,没问题,让放心。
当天下午,丁玲住进协和医院304病房。
7月15日深夜,丁玲家里电话铃声突然响起,陈明被惊醒,第一个念头就是:是不是丁玲的病情有了变化?他赶紧走到客厅,拿起话筒。电话是习仲勋打来的,他告诉陈明,编制问 题已经告诉中央书记处书记邓力群同志,让作协给《中国》几个名额,《人民文学》不是有30个名额吗,不要再增加新的编制名额了,就从作协内部解决。习仲勋说,明天我去北 戴河,要住几天,如果还是解决不了,可以找我的秘书,让秘书给我挂长途电话。他又关切地问到丁玲的身体,陈明说,丁玲想赶紧把编制的问题解决了,住到蔚县去写作。习仲 勋说:丁玲同志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就不要下乡去了,你要特别注意照顾她。
其实习仲勋真的很帮忙,一直在运作中,只是难度确实很大。8月26日,中共中央直属机关编制委员会发出'85'11号文《关于〈中国〉杂志社编制问题的批复》:
中共中国作家协会党组:
一九八五年八月廿三日你会关于申请《中国》杂志社编制的来函收悉。经研究,同意《中国》杂志社事业编制十五人。
直到9月3日晚上,陈明才得知这个消息,而且是非官方渠道——牛汉打来电话说,从维熙告诉他,已经同意为《中国》解决15个编制。第二天下午陈明到医院告诉了丁玲,老太太 一下子感觉轻松了许多。
5。 拿不到当红中青年作家的稿子
除了编制、经费之外,稿源紧缺的问题也日渐突出。
6月15日《中国》向作协党组汇报工作时,牛汉就说过,《中国》诞生就是个衰老的刊物,主编副主编班子老化,投稿的也是老作家多,中青年作家讲究实惠,很多人是“看看再说 ”,不大给我们稿子。
1985年的《中国》,老作家的作品占了相当大的篇幅,尤以创刊号为甚。先后发表的老作家稿子有:巴金致丁玲信,丁玲的《一代天骄》,孙犁的信,李纳致铁凝信,秦兆阳的《 往事散记》,刘白羽的《大海》,骆宾基的《记两个农民朋友》,魏巍的《那边,延河上空有一颗星》,黄钢的《延河的流水是清亮的》,雷加的《七个和一个》,吴强的《海螺与蔷薇》,舒群的《黄河女》,还有黄树则 、萧乾、王朝闻、姚雪垠等人的文章。这里面多是怀人忆旧之作。而当红中青年作家的稿子,一是数量少,二是分量轻,只有王蒙的《风格散记》(一、二、四期连载,每篇不过 三五千字),贾平凹的中篇《冰炭》,铁凝复李纳信。张洁本来答应给刘绍棠稿子,但大概是感到了“压力”,让女儿打来电话说心脏病严重,医嘱不能写文章,实在抱歉,不能 按时交稿(我在1984年11月20日的电话记录)。一直到第二年的4月她才拿来一篇短文《纵然惜别终须别——第二次中美作家会议追记》,还是先在香港一家报纸上发表过的,登在 七月出版的第四期《中国》上,即便如此,据说也被作协某领导斥为“没骨气”。
在这种情势下,一批崭露头角的新秀,成为《中国》创作的主角,像山西的田东照,天津的王家斌,北京的陶正、刘恒、林青,湖南的残雪,黑龙江的迟子建等。
由于作者队伍狭窄,好稿子上不来,导致一些人的稿子多次刊用。比如,孙犁在第一期发了致《十月》主编苏予的信,谈贾平凹的小说《腊月·正月》,第三期又发了一篇致贾平 凹的信——“再谈通俗文学”。山西的田东照,七万字的中篇《黄河在这儿转了个弯》在二期发了头题,又在四期上发了短篇《河那面的红枣排》。庞天舒,沈阳军区一个聪颖灵 气的小姑娘,刚在二期上发了云南老山前线生活散记《在同龄人的墓前》,紧接着又在三期头题发表了自卫反击战题材的中篇《秋天总有落叶》。最引人注目的是王家斌,第一期 发了中篇《背尸人》,紧接着,长篇《迷魂泉·雪人》在三、四、五期上连载。这两部作品以其藏族题材备受关注,但是在一年总共六期刊物中,一个作者在四期上都占据重要位 置,十分少见。引起争议的遇罗锦的《无情的情人》拍摄散记,在第一、二、四期连载;林谦、郑敏、周涛也都在两期刊物上发表了作品。
此外,第三期发了“新加坡金狮文学奖获奖作品选辑”五篇,接着第四期又发了“香港作品专辑”五篇。给人的印象就是,《中国》的稿源捉襟见肘了。
只有诗歌一枝独秀。老中青诗人齐登场,既有绿原、严辰、张志民、邹荻帆,也有北岛、顾城、舒婷,这主要是牛汉的功劳。他本人就是诗人,在诗歌界又有广泛的联系和影响。
拿不到当红作家的稿子,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四次作家代表大会上丁玲被诬以“左”而失势,一个是新老作家之间存在“代沟”,而《中国》被看做“老作家的刊物”。
老中青作家的大团结,一直是丁玲的一大心愿,她渴望能与青年作家交朋友,对他们“传帮带”。《中国》创刊号上《编者的话》中,就希望老作家“能把自己的丰富经验和写作 经历,积极介绍出来”,帮助青年人“在创作上少走弯路,健康成长”。但是,两代人之间的鸿沟很难逾越,青年人对于“好为人师”的老作家,不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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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雷加也要淡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