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那起黑心的有没有?自然是有。可他们绝对不敢明目张胆的欺主,为什么呢?”吴老爷换了副笑模样问吴二姐。
吴二姐想了想说:“……因为他们的身契在我们手中?”
吴老爷笑着拍拍她权做赞赏,又摇头道:“不全是。你知道咱家的下仆有多少吗?”他比出一只手掌,翻了几翻。
吴二姐捂住嘴,两百多?
吴老爷笑着凑到她耳边说:“咱吴家里外里三百二十四个人,可是在县官衙门的册子上记的人可只有三十二个。”
私奴?
吴二姐的脸吓白了,吴家竟蓄了近三百的私奴?
吴老爷见吴二姐吓白了脸,笑道:“这值什么?你娘的娘家冯家庄只怕也有三四百的人,可真正登记造册的也是不到百十人。”
吴老爷慢悠悠给吴二姐分解这么多人都是怎么来的。一个是荒年或灾年远离故土的农人,拖家带口的逃荒逃灾,离开家乡流落四方。他们没有地就没办法活下去,进了村子就要登册记名,记个逃民的名分恐怕就要将他们遣回原籍,如果不是家乡活不下去他们也不会逃出来,所以宁愿曲身为奴婢也不愿意到县衙去当个自由民。
“而且自由民也不好当,自由民要交税,按人头课税,除了税还有徭役,逢到抽丁时十之八九要家破人亡,所以他们有时并不愿意当个自由民。”吴老爷举起一根手指:“这是一。”
“第二种本来就是逃役过来的。不肯被抽去当兵进军队,或者不肯被抽丁而逃出家乡的人也不少,他们更不愿意让人找到,宁愿离乡背井也要在我们这里活下去。因为一旦被找到就是大刑大罪,刺配流刑都有可能。”
吴二姐奇怪的问:“……这样的人在吴家,咱家不会有事吗?”
吴老爷笑道:“官家的册子上都没他们的名字,谁能问咱家的罪?要真到了那一步,是赶是杀是卖都行啊!”吴老爷没说出来的是几辈子都这么过来了,也没见有事,如今国泰民安,就是要打也打不到他们这里来。
吴老爷见吴二姐仍没回过味来,有心要点她一两句,于是说:“二丫头,明白没?这些人根本不算人。是生是死都握在咱家手里,要打要杀都是咱家一句话的事!就是出了咱家门,他们走到外头连个喊冤的地方都没有,你说,他们有那个胆子怨恨吗?他们不要命,不想活了?”
吴二姐没有如吴老爷想的那样松了口气,这脸倒是吓得更白了。
吴老爷见她这样,想了想又说:“你心善才会为他们想这么多,可你要记得,这人都是墙头草,保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背主。不管是多么亲近的丫头婆子,都不能让她们知道你所有的事,尤其是跟银子性命有关的事!有时十几两银子就能让一个几辈子的忠仆背主忘恩!”
吴二姐茫茫然点头。
吴老爷有心多教她两句,继续说:“有时这下人的事你也要清楚。她从哪里来?有什么亲戚在这儿?爹娘兄弟可还在?家里有什么事没有?”
吴老爷握着吴二姐冰冷的手,心中渐渐着急,难道他又看错了?吴二姐到底是女儿家,胆子小也应该。可要想撑起这吴家胆小是绝对不行的!
吴老爷不甘心,低头殷切的问:“二丫头,你懂了没?”
吴二姐深吸一口气,咬牙点头:“……懂。爹。”
吴老爷瞧她这样,仍然不像真能明白的样子,从此倒真把这件事上了心。他哄着吴二姐歇下,当晚就把这件告诉了吴冯氏。
吴冯氏也是一怔,可转念一想吴二姐也不过才十一二岁的小丫头,就是再聪明可心智见识在那里摆着的,不由得埋怨吴老爷道:“她本就是个姑娘家!你偏把男人家的事扔给她管!能不害了她吗?”
吴老爷狠道:“练!我就不信老天就不让我吴大山痛快!把她的胆子练出来!人都是慢慢长的,我就要让二丫头长成个能干的!”
吴二姐自然是不知道的,可从那天起,吴冯氏责罚下人时总要她在一旁看着,慢慢练她的胆量,吴大姑娘也常当着她的面训丫头,掌嘴打板子样样来。开始时二姑娘看到丫头让人扇肿的脸惨叫哭号就忍不住想求情,而吴大姑娘一改平日的温柔似水的模样,铁面判官般冷着脸盯着丫头受罚,就是吴二姐求情或逃走也不管,该怎么罚还怎么罚。
吓过后又和风细雨的教她,让她瞧那些听话懂事的丫头们过得有多好。吴大姑娘特意把茶姑叫出来奉茶给她看,比起刚买进来时瘦小枯干的柴火样,让吴大姑娘□了二个月的茶姑脸也吃起来了,气色也红润了,像是浇足了水的花,水灵灵的带着笑,像她这个年纪应有的新鲜模样了。虽然仍然有些胆怯,可是站在吴大姑娘身后时却一副忠心听话的模样。
吴冯氏告诉她,这些女孩在家可能一天饱饭都没吃过,有很多人买进来前没有见过白面和米,每天只能吃一两个野菜团子喝碗野菜稀饭,她们每日天不亮就要起来干活,半夜了还不能睡觉,到了年纪有给兄弟换亲的,有换嫁牛马嫁妆的,有的甚至几斤腊肉苞谷就能娶走个姑娘,也有交给人牙子带走换钱的,因为给人牙子的有可能会沦落到那些肮脏地方,疼孩子的更多的是十里八村的说亲说出去。
吴大姑娘教训她:“让咱家买了总好过让她们被卖到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吧?不信你问茶姑,看她是愿意留在咱家,还是愿意回她老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