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田大康的动静,球球也从屋里扑腾扑腾跑出来,在当院转了两圈,然后就坐在那吭叽起来,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瞧你那熊样,一天看不到明明就蔫了——”田大康在它的脑壳上敲了敲:“明个就把你们都送到山里,呵呵,也算是回家啦——”
跟几个小家伙耍了一阵子,田大康这才进屋吃饭。李奶奶煮了一锅苞米茬子,上面蒸了几块倭瓜,还有茄子。倭瓜挺面,都开花了,吃起来还甜滋滋的;茄子则放到盘子里,切点葱丝,浇上大酱一拌,吃出一种原始的风味。
田大康给吴先生递过去一个咸鸭蛋,然后说:“明明要在何大师那住些日子,跟着学雕刻。”
吴先生正端着大碗喝米汤呢,只是微微点头,明明没跟回来,他就已经猜到了,虽然很放心,但是多少有点感觉失落,毕竟祖孙俩相依为命,忽然分开,心里还是感觉空落落的。这种心情,估计跟球球差不多。
“要不先生也趁着现在清闲,上山盘桓几日?”田大康当然能理解先生的心情,于是又问了一句。然后就看到吴先生放下饭碗,脸色一下子苍白起来,额头上也开始有汗珠子滚落。
“先生,您怎么啦?”田大康也吃惊非小:“俺明个就上山把明明接回来——”他也想不到,明明这一走,先生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吴清源一手抱着肚子,一手在空中摆了两下:“不妨事,老胃病又犯了——”
李奶奶拿来手巾给吴先生擦汗,田大康扶着先生躺到炕上,然后赶紧下地去找老龙头。
不大一会,老龙头就慌慌张张跑进来,看到吴先生在炕上蜷成一团,豆大的汗珠从脸上滚落,一张脸也因为疼痛而扭曲变形。
“兄弟莫慌,叫老哥瞧瞧。”老龙头嘴里安慰着,然后抓过吴清源的手脖子,开始诊脉。
过了一分多钟这才问道:“兄弟,以前有过胃疼的毛病没?”
吴先生都说不出话来,只是点点头。老龙头面色凝重地拿出几根银针,拇指和食指一捻,银针直透手腕内侧的内关穴,手法干净利落,又快又准。田大康跟他学了一个多月,也多少了解一些人体穴道的分布,所以还算能看明白。
随后,又撩起吴清源的衣襟,在腹部中脘下了一针,然后又转到腿上,隔着裤子用手指摁了几下,就又下一针。田大康看他下针的学位,应该就是足三里,想来是怕脱裤子耽误时间,认穴之准,令人叹服。
随后,又一路行针,十多枚银针,还没到一分钟,就全都刺入吴先生身上。几分钟之后,吴先生渐渐平静下来,脸上也有了一些血色。
田大康也长出一口气,把先生脸上的汗珠子擦抹干净,心里也不觉后怕:病来如山倒啊。
“真要去见马克思,倒也省心——”吴先生朝老龙头笑笑,只不过,这笑容在田大康看来,倍觉凄凉。
生之渴望,乃万物本性,伐下的树木,开春依旧会出新芽;受伤的动物,还知道自己疗伤,更不要说作为万物之灵的人了。
即便是背负天大的委屈,承受巨大的磨难,作为一个强者,也会顽强地承受,默默地抗争,只因为,物之本性在于争。
“兄弟,你的使命还没完成呢,就算是去了,也会被马克思撵回来。”老龙头脸上重新露出招牌式的微笑。
半个小时之后,开始起针,然后又叫李奶奶找了一个装雪花膏的小瓷罐,口小肚大,在扎针的中脘穴又拔了一罐子。
“兄弟,睡一觉就没事了,明天我再给你配几幅药调理一下。”老龙头叮嘱一番,然后就出屋。
田大康自然送出去,外面已经黑了,到了大门口,田大康低声问了一句:“二师父,先生的病到底怎么样,您老可得给俺个实底啊!”
半晌,老龙头才叹息一声:“不大妙啊——”
“啥病啊——”
“岩——”
田大康有点糊涂:没听过这种病啊?
“病处坚硬如石,表面凸凹不平,形如岩石,所以才叫岩,如果用西医的说法,就叫癌。”老龙头又是一声叹息。
癌症——田大康忽然觉得手脚冰凉:为什么会这样——
………【第八十七章 狗熊下树】………
人生在世不过百年,能够顺顺当当、健健康康就是最大的福气;只不过,又哪有一帆风顺的人生啊?
癌症,绝对是人类疾病之中最大的一个杀手,即便是田大康原来生活的时代,依然不能有效治疗,更何况是在四十年前呢!
“二师父,先生的病还有治吗?”田大康颤声问,其实,他的心里已经不抱任何希望。
“明天我要进山采药,希望能有奇迹生。”老龙头摇摇头,然后迈步回家,夜风中,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
田大康在门口呆立半晌,这才回屋,吴先生已经睡着了,盖着一个小夹被,鼻翼微微翕动,如婴儿一般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