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阴沉的脸上有了喜气,在场院上嬉闹起来。
“今年的夏天没白折腾,倒了还有个回报。”一个婆娘说。
人们按着出工多少和人口多少相结合的办法,从翁上元那里分得了足够的地萝卜,喜洋洋地往地窖里送。虽然吃不上粮食,毕竟饿不死了;人们很能承受,很知足,肚子里有填的东西,就该乐。你得不来粮食,怨这怨那都没(尸求)的用,该乐就得乐。乐。
人们在村口高台阶上搭了一个台子唱戏,唱满是地萝卜味儿的戏。人们想到了翁息元,很想听他那口《钉大缸》;但翁息元的腿瘸了,不愿意来,人们感到很遗憾。便临时凑曲,谁愿意唱点儿什么就唱点什么。都表演过了,人们哄翁上元唱。翁上元兴致正高,“唱就唱,唱娘的一只酸曲。”
青草丛中一条沟,
四季有水水长流;
不见羊儿来吃草,
常见和尚来洗头
——来洗头。
“你唱得真操蛋,老掉牙了,换新的,换新的!”台下人哄。
“唱什么新的呢,就咱这点儿文化水。”翁上元真给难住了,在台上走绺儿。
翁七妹走上台来,“哥,我跟你唱,唱‘哭眉阝子’《寻夫记》。”这段戏主要是女角戏,男角就搭衬一下,很好演,“好,咱就来《寻夫记》。”翁上元应着。
翁七妹的腔子爽啊,一唱出来就把台下震了。高潮处她唱一段长长的大哭腔——
一更的一点月牙儿高,
寻夫佳人泪花儿飘;
盼夫盼到年关到,
见一见我儿的父哇(哎咳哎咳哟哟哟……),
不枉走一遭,
不枉走一遭。
二更的二点月影儿明,
寻夫佳人泪珠儿盈;
身靠寒衣当被褥,
一阵阵北风儿吹哇(哎咳哎咳哟哟哟……),
天气冷似冰,天气冷似冰。
三更的三点月影儿残,
寻夫佳人泪道儿涟;
乡路黑斜身儿软,
孤苦一人远狗吠哇(哎咳哎咳哟哟哟……),
身境儿可怜,
身境儿可怜。
唱着唱着,想到老大不小了连个心上人还没找到,便酸水浸了心肝,涕泪便汹涌如潮,一板二叹三咳咳,把个寻夫的寡女唱真切了。台下吃地萝卜吃得心里发酸的老少便也鸣哇哭成一片。
戏自然要演到团聚,翁上元在一边已被七妹“哭”得泪眼婆娑了,上场时,就依然真情荡漾,便与角儿中的七妹死命地抱在一起,成一团浑然的抽搐。
由于拖得时间太久,台下人便琢磨出另一番滋味儿,吼:
“个一对兄妹,怎么抱得夫妻似的!”
两人松开了,你瞧瞧我,我瞧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