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到一道大题,所用的那个公式他已记不清了,他列出了两个相近的公式,弄不准倒底用哪个才对。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了,他感到不能再犹豫,就任选了一个。
那个眼镜又踅了过来,站着不走了。他用手指敲了敲翁大元卷面上的那个公式,“好好想想,是它么?”
翁大元马上悟出了这话里的含义,重新选择了另一个公式。抬起头来,眼镜朝他微笑着。翁大元也笑了。“这戴眼镜的,并不都是王八蛋!”他对自己说。
数学终于答完了,他感觉好极了。结考的铃声还未响,他已兴冲冲地跑出考场。那个涎笑的老爹,赶紧伸长了脖子迎上来,“咋样?大元。”
“走,吃烧饼夹驴肉去!”他指派他爹。
“吃,吃!”他爹涎笑着跟着他。
考试完了,他爹带的钱都让烧饼夹驴肉给夹完了。他们爷儿俩还得走回去,还得截煤车。
翁大元的心气儿被考试耗尽了,懒懒地走着,“爹,你他娘的真穷!”他对翁上元说。
“穷,穷,你爹是穷。就对不住了。”翁上元涎笑着。
“听说外边的支书都趁钱,还有车坐。”翁大元说。
“是,是,我亲眼见过。”
“那你的支书还当个啥劲儿?!”
“那你叫你爹去干啥?”
“爱干啥就干啥。”
翁大元也不知道倒底叫他爹干啥。
到了那个路口,翁大元还要用上次那个法子截车。翁上元拦住他,“大元,这次叫我来吧;你将来要成状元哩,弄出个好歹咱担当不起。”
“狗屁!”
……
爷儿俩正争执着,一辆卡车过了路口,老远就响着车笛,离他们远远地就站住了。司机探出头来,“小家伙,快带你爹上来吧;你再那样截车,就把咱吓死了。”
竟是上次那个司机。
坐在车上,翁上元说:“大元,咱真顺哩!看来,你要蹬转了。”
“狗屁!”
三
翁大元果然考上了。
这在后岭引起巨大轰动。这是后岭自古以来发生的一件大事。
村里老少真诚地来翁上元家祝贺——
“咱一瞧,这大元就是个龙子,连虫畜都怕他哩!”
“大元从小就跟别的孩子不一样,有脾气;有脾气的人,有大出息啊!”
“还让人家大元挣工分,人家不是挣工分的命啊!”
“就是,人家支书家的孩子能是笨蛋么?!”
“……”
祝贺的人,每人都还带来贺礼。一篮子鸡蛋,又一篮子鸡蛋,还是一篮子鸡蛋……乡里乡亲的还有啥,就只有鸡蛋。那鸡蛋堆了一屋地。
刘淑芳小心地摆动着鸡蛋篮子,“这人要是蹬转了,就步步都转;你瞧,正愁大元的学费呢,自己就送上门来了!”
翁上元嘻嘻笑,“真是老娘儿们习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