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大老爷不在,林如海就去了二老爷贾政的书房,两人就一副挂在墙上的名家画作讨论起来。贾敏刚出了月子,身体虚弱,由一个老婆子搀扶着,而两个儿女则由一左一右两位乳娘抱着,这一行人前前后后跟了有十多个的丫鬟婆子,全部涌向了贾母的主房。
贾敏看到自己的母亲,未语泪先流,哽咽着上前见礼。贾母一见到自己女儿,看到女儿撒满泪水的脸上洋溢着的喜悦,不知怎么的也想起了当初自己刚生了她的样子,一晃那么多年了,敏儿也是做了母亲的人了。回首过去,再看现在,贾母的眼眶也湿了,连忙的拉起贾敏的手,“我的儿啊……”一句话就流露了一个母亲对女儿的舐犊之情。
旁边的丫鬟婆子见状,立即上前扶了两人在炕上坐下,一边又有主事的大丫头端上热茶。娘俩说了几体己句话,又有王夫人邢夫人偶尔插两句,场面才算是热闹起来,冲淡了母女近一年不见的辛酸。
“我两个嫡亲的外孙儿呢?抱来我瞧瞧。”
两个乳娘一听,立即一左一右抱上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婴儿。两个娃娃均是一身讨喜的正红色,正是贾母亲手做的新衣,他们脚上手上挂了数个银环金锁并银铃,衬着雪白娇嫩的肌肤,谁能说这不是送子观音怀里的童子模样?大姐儿睡得香甜,粉嫩嫩的小嘴偶尔砸吧两下,说不出的可爱。而哥儿却醒着,不哭不闹的看着众人,眼睛乌黑柔亮,果真像是用最好的墨汁点出来的。
“琮哥儿竟是个不怯生的,日后定有大造化。”贾母看得高兴,伸手抱了墨琮在怀里逗弄。贾敏则抱了黛玉在怀里,一边笑着附和,“女儿只希望这两个孩子平平安安的长大就好。琮儿自出生之后就极少哭,看到陌生人也只管看,都说是个胆大的,到省了我的心。可怜我的玉儿,身体怯弱,医师吩咐了要从小调理才好,竟随了我。”说着,又拿起手帕擦了擦眼泪。
“男孩子胆大些好,姐儿纵使娇嫩些也是没关系的,我们这样的家又不是吃不起名贵的药。你只管放宽了心,可不要愁坏了身子,两个儿女的将来可都靠在你身上呢。”
贾敏想起内院还有两个虎视眈眈的姨娘,如果自己坏了身体,不知道两个孩子要怎么受人欺负呢,于是擦干了眼泪,点点头,“太太说的是。”
这边她们正说着话,却听见外边有嚷嚷的声音,贾母便派人出去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丫鬟出去看了,回来道:“宝哥儿刚刚醒了,正闹着要过来呢。李嬷嬷怕衣服不厚实,拿了一件小外套过来,宝哥儿不愿,这才急坏了身边的人。”
“宝玉醒了么?”贾母吩咐道:“他不愿就算了,赶紧让他过来,屋子里还是暖的,仔细别在路上冻着了。”
贾敏听得是那个含玉而生的哥儿,也是十分的好奇,顺着众人的视线便往门口看了过去。
第 2 章
只见一个漂亮的小孩儿被一个中年妇女抱了进来,旁边跟着七八个大丫鬟。贾敏朝外看了一眼,外头还侯着几个,不禁在心里暗暗感叹这个小孩的受宠。
这个小孩儿雪一样白皙的脸此刻红扑扑的,乌黑的大眼滴溜溜转动,一看就是个很聪明好动的孩子。果然,丫鬟才把那对皮手套解下来,小孩儿便立即很高兴的伸出了半个身体要前边的丫鬟抱,把那个才十多岁的小丫鬟弄了个满面羞红不知所措。小孩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是卯足了劲的蹬腿向前,李嬷嬷废了好大劲才稳住这个小祖宗。
看李嬷嬷用了劲,小孩儿似乎给弄疼了,脸一垮,眼看着就要哭出来。贾母赶紧示意那个丫鬟去抱,一边语气平和也不乏责怪的说着:“宝玉多嫩的肌肤,粗手粗脚的小心弄疼了他。”
一下扑到那个丫鬟的怀里,小宝玉这才咧开嘴转哭为笑,还像是明白了福利何来一样讨好的看着贾母。众人看着他这个样子,忍俊不禁,拿手帕捂着嘴低低的笑起来。
贾母也忍不住的笑,震动了怀里一直很安静的墨琮。看怀里的小家伙动了动肉肉的两只小拳头,乌溜溜的眼珠子转啊转的,贾母笑道:“琮哥儿可是要看看你宝玉哥哥?”说着,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墨琮的头朝向外面,“看你二哥哥,这么大了还让人一直抱着,其他的小孩这时都能爬了,琮哥儿可不要学。”说着,自己又笑起来,子孙环绕万事足的样子。
立刻旁边有伺候宝玉的聪慧的小丫头接话:“宝玉现在老太太、太太、老爷都会喊了,可比那些只会爬的小孩儿聪明,日后啊,必定又是一个栋梁之才呢。”
贾母听了,虽说嘴上笑骂这个丫鬟也是个转拣好听的话说的,脸上却越发的慈祥了,一旁的王夫人只是笑,脸上没有其他多余的情绪外露,倒是邢夫人扯了下嘴角,想笑,可惜笑不到眼底。
贾敏看了一圈,把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不说话,低头默默的拍着安睡中的幼女。
当晚,林家四口坐着轿子回到林家在京城的府邸。林如海本以为妻子回了一趟娘家一定能缓解这几日眉间的忧愁,可回家一看,眉头未松,反倒皱得更紧。
问起缘由,贾敏只是叹了一口气,“今日我看到门口的匾额,心中烦闷。一个侯爵府怎么还能用公爵的匾额?大哥糊涂难道二哥也糊涂?我在家时跟着太太管家,知道家里是怎么一种情况,外头看着光鲜亮丽,里头早已腐朽,然而府里太太们的吃穿用度一点不变,外面的爷们也是大手大脚惯了的,没个真正能管事的人,真不知这个家最后会怎么样。”
林如海听着妻子的话,忽然想起圣上最近的动作,一下皱起了眉头,这贾家,恐怕风光不了多久了。心中想是那么想,林如海还是安慰着,“今天看到珠儿了,大了不少,也极懂事,情况应该没你想的那么糟糕。”
贾敏只是摇摇头,“珠儿是很好,可是一个珠儿能做什么?上面那么多的长辈,一个都不能得罪,见谁都要恭恭敬敬的行一个礼,就算胸中藏有良策,那种环境又要如何发挥?今儿见到了二嫂的小儿子,长得倒好,可惜太太那样宠着,只怕是美玉也要化作朽木。一个男人从小到大耳朵里只听得到阿谀奉承,又不曾受过半点委屈,怎么能撑起一个家?玉不琢不成器,太太怎么就忘了呢?”
“怎么突然说起了这个?是不是老太太……”
对上丈夫疑问的眼神,贾敏只是无奈的继续讲,“临走的时候太太抱着黛玉,说这么标致的孩子,只恨不得养在眼前呢。我倒理解太太亲上加亲的意愿,可是……何况,二嫂和我以前不亲,还闹过些小矛盾。太太又能护着玉儿多久呢?我只是装傻,说孩子还小,不知道以后要怎么样呢,才让太太打消了这个主意。”
“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现在担这心可是太早了。倒是有一件事,我怕你听了难过,一直不曾告诉你,可你总要知道的。”林如海说着,坐在了贾敏的旁边,“前些日圣上招我至书房,说了关于我调职的事。”
“调职?”贾敏惊讶的抬起头,看着林如海,“可是要调离京城?”
林如海点点头,不忍看妻子。他知道妻子是个孝顺的人,要让她离开这生长的家乡,离开熟悉的一切,他于心不忍。
可是贾敏却是眼前一亮,真心的为丈夫喜悦,“圣上也是为了老爷着想,离开京城,做出好政绩,对老爷的仕途大有帮助,比一直待在京城不能发挥可是好多了。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难过呢?”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林如海情难自禁,伸手拉住了昏暗的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的手。贾敏脸一红,眼睛飘向别处,欲收回手,却被握得紧紧地的,她突然想起新婚时这个男人也是这样握着她的手,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敏儿……”
听闻姑爷要调职离京,贾母想到要很久见不到女儿的面,背后也不知道偷偷的哭了几场。贾敏虽念着这是为了丈夫,心中同样难舍,到了江南地区时整整瘦了一圈,可吓坏了林如海和两个孩子,幸好江南最是养人,没多久她身上的肉就养了回来,两个孩子也大了一些,正是依依呀呀最可爱的时段,乐的林如海一有空就回家逗弄孩子。
同时他还忙着在江南一带置办产业庄子,京城里原有的考虑到日后会回去,也就没有变卖,只是留了几个信得过的管事在那继续管着。因府里人手不够,又需要多买进几个姑娘伺候姐儿哥儿,所以初到江南的时候林府便陆陆续续买进了一批的下人,而原来林府的人有偷懒打诨的不论是几辈子的老脸全都撵了出去,这其中就有林如海的奶娘一家,里头还有一个姨娘在里面。
说起林如海的奶娘一家,就不能不提那两位尚在襁褓中的姐儿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