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天,自然闷热异常,让人心生烦燥,颇为不爽。
但初三这天吧,按黄历上说,却是个易动土,出行,生娃,播种……反正是个诸事皆易的好日子。
当然,也是个归家的好时候。
镇北侯程家,程二爷程向腾,远赴边关探望兄嫂,就是这天天黑后返来的。
前些日子程向腾的大哥,镇北侯程向骥从边关送来喜报,大嫂郑氏有孕。
程老夫人闻讯,自是喜不自胜。连宫中的娘娘听到消息,也赏赐了大量补品药材,并命程向腾前去探望。
娘娘老娘有命,安不遵从?程向腾便告了假,屁颤屁颤的带着浩浩荡荡的物品车队,跑了一趟充州。
兄弟亲人相见的激动自不必说,还有铁血军营让人热血翻涌,广袤边塞让人心旷神怡,沿途见闻也诸多新奇可乐可感之事,这一趟,让程向腾觉得相当的畅快。如今至家,仍带着一股难掩的兴奋劲儿。
只是府里程二奶奶唐氏,如今又病了。因着前几天午晌时贪凉,开窗歇在窗下,寻思着大热的天沐个自然风不要紧,没想到吃了头风,如今正头疼。
所以致庄院里静静悄悄的,下人都敛声屏气的,只怕声大扰了主子安。
程向腾忽然从快马扬鞭中转入这样的氛围,一时还有些适应不良。不过迎上来的众人都压着嗓门儿说话,让他也不由收起了那大刀金马,朗气高声的调调。
小别之后,总有些小话儿要说的。洗漱毕,两口子就有一搭没一搭说些别后之事。
“大嫂很是胆大,明知有了身孕了,还敢骑马呢,大哥竟也由着她。”程向腾说道,很不赞同的样子,语气却十分轻松随意,还隐隐带笑,完全听不出来有真在担心。
唐氏听了,心下一黯,幽幽道:“大嫂第四胎了呢,身子底子好,又有生养经验,哪里会担心害怕。”第四胎呢,真真是让人羡慕。
程向腾听唐氏语带叹息,知道她又想到了自己身上,忙宽解道:“儿女缘份有早有晚,人跟人哪有一样的。大嫂如今经验丰富,等回头你有了信儿,就请大嫂回来坐镇,你就什么心都不用操了。”
唐氏听了,越发暗自伤怀。
她什么时候才能有信儿呢,期盼越久,失望越多,这好几年的功夫,早让她那要强的心,一点点被打击得所剩无几。
程向腾见唐氏仍是郁郁不语,便暗悔自己提什么有信儿的话,别是又给她平添了压力吧。可是这次主要是去探望大嫂的,和她妇人家不说大嫂说什么?
汉子们军营里的事儿,她更不爱听。
还有别的很多见闻。比如他也曾和别人一起去套马,跟着野马群夜驰千里。他也曾看到边塞民女与汉子当众撕打,在满场的起哄声中毫不怯场,最后两人翻滚到山坡的另一面再不回来……
可但凡鲜活的东西,都会引得唐氏对自己身子柔弱多病的自艾自怨来,还是别提了吧。
一时竟觉满腔见闻不知从何说起,便干脆岔开了话头,只询问些府中琐事。
虽然身为武将,但连着赶了十多天的路,也是相当疲累的。于是略坐坐就早早翻身上床,吹灯拔蜡。
这就歇下了吗?噢,切慢切慢!
这么久才归家,还没交公粮呢,能自个儿睡么?
程向腾闭着眼睛,伸出一只手去摸索拨拉唐氏的衣襟儿。
提起子嗣,程向腾其实也少不得心下怅然。大哥长他五岁,虽然成亲的年纪也早他两年,可大哥长子已经九岁了,如今已经奔第四个去了。
而他程向腾还膝下空虚。
从小,都是大哥身子积弱他壮实,结果现在咧?孩子接连出生,而他呢,显然没壮实正地方啊。
人比人,急坏人啊。可性急生不了胖小子,还是老实干活耕地吧。程向腾很认命。
到底年轻体壮,心到身到,那处也适时地硬了。
男人主动,唐氏就半闭眼不动。女人嘛,矜羞是一定要的,她得稍稍娇推一下才从他。
这才刚开篇儿完全没入正题呢,忽然外面有人敲响了窗户,口中叫着“二奶奶”,打断了程向腾的动作。
一个婆子听到是程向腾应的声,便在外隔窗禀道:“二爷二奶奶,洛音苑那边来报,说妩姑娘要生了,这会子正发作,直叫痛呢。”
程向腾闻言忽地一下坐起来,急声道:“怎么回事?产期不是还有七天吗?”
婆子稳稳地答道:“二爷别着急,产婆说了,产期只是推算个大概,早十来天晚十来天都正常。”顿了顿又带着笑音加了一句,“老话儿说,儿朗盼入世,娇女恋娘怀,这提早产的多是男胎,可正正是好兆头呢……”
是男是女,很快就能见真章,这会儿子猜什么猜。再说一举得男固然好,先开花后结果也不错。反正,他家地里终于要有棵苗了,他终于要当爹了,他的长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