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的夜晚,就连空气中都带着一股难以忍受的闷热。
临近亥时,一场久违的暴雨飘然而至,猛烈地敲打着屋顶上的瓦片,发出了一道道清脆的声响。
茶室内灯火通明,两位男子正坐在矮榻上对弈。
宫人低眉顺眼地走上前来,小心翼翼地为他们添着茶水。坐在上首的蟒袍男子慵懒地捧起茶杯,神色自得地抿了一口,眼尾微微上扬,带着一股上位者的矜傲。
“这是明前进贡的龙井,你尝尝可还喜欢。”
那是一种带着恩赐的口吻,与从前礼贤下士的态度相去甚远。
就像是一条蛰伏太久毒蛇,惊蛰一过便欢腾地游出洞来,窥伺着他想要的一切。
怀王已经失去了争储的资格,四皇子患有口吃之症且性子怯懦,六皇子虽才学出众却输在了年轻稚嫩。放眼望去,整个大魏已经无人能与之相争,太子之位已然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沈幸眸光淡淡地看了一眼热气腾腾的茶盏,波澜不惊地说道:“眼看着就要入夜了,殿下不怕喝多了茶会夜不能寐吗?”
闻言,秦王眸光一凝,眼底生出了一丝不虞。然而不等他发难,沈幸的唇边就浮起了一抹笑意。
他漫不经心地落下手中的白子,棋盘上原本赢面很大的黑子,顿时落入了败势。
白子落下的位置极其微妙,那是一处不易察觉的生门,不过须臾之间,就紧紧地扼住了黑子的咽喉,扭转了原先的局势。
看着沈幸面上宠辱不惊的平淡,秦王心中一惊,眼底渐渐凝起一股深沉的幽光。
“本王自恃棋艺过人,没想到竟然会败在你的手上,看来,果真是不能轻敌啊!”
沈幸眸光一闪,云淡风轻地笑了笑:“棋局输了,尚且能推演重来,路若是走错了,那就回不了头了。”
他的面上虽带着笑,眼底却一片冰凉,莫名的令人心惊。
秦王心念一动,陡然生出了一丝不安,他敛眸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今日的黄雀未必不会变成明日的螳螂。”这句话已然是一种逾越尊卑的冒犯,纵然是隐忍多年的秦王也不禁恼羞成怒。
“沈幸,你逾矩了……”
眼看他怒目圆睁变了脸色,沈幸却仍旧神色自若、稳如泰山。
“我与殿下结盟多年,原以为殿下待我也有几分情谊,却不想终究还是敌不过崔琰的诱惑。”沈幸缓缓捧起茶杯,目光幽幽地看向秦王。
“他许了殿下什么好处呢?是永昌侯手上的那十万兵权吗?”他神色淡然地摩挲着杯沿,眼底闪动着睿智的光芒。
被勘破心事的秦王眉心一凛,眼底划过一抹暗色。可片刻后,他嘴角一扬,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你的确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只不过……此一时彼一时,从崔问走出天牢的那一刻起,局势就已经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