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元在空寂的黑暗长廊里不知道坐了多久,那个画面一直定格在那里。
她眼里只看到血红血红的一片湖。
岸上的人来了又走,后来那片湖被朝廷封住了,再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叶法善亲自去料理了罗公远的后事,面色喟叹的将他收敛进了棺木,葬在了一处钟灵毓秀的山中。他想起罗公远前些时候还在朝堂上公然轻辱天子,他好像性情确实不一样了,也没什么耐性再敷衍天子一些痴人说梦的要求,之后便被砍了脑袋诈死。
没想到这才过了多久,他竟真的死了。
之后他时常凝视他的坟冢愁眉不展。因罗公远虽然身死,但尸身阴气极重,纠结着厉鬼们的怨气还有诅咒,只怕死后魂魄遭罪得很。
如果不妥善安置,日后又是一场为祸一方、后患无穷的灾难。
叶法善每月十五都会来拜祭他,每年都会到这里来做一场法事平息这里的怨气,但这几只厉鬼无论他做多少场法事,好像都无法超度。
后来很多年过去,他的徒弟接替了这一项事务,每月都会来这里看看这位师父曾经的故友,又看看这片土地有没有什么变化,还会烧些供奉给他,每年也会来做场法事。
渐渐的,这里变得荒芜。后来那里长出了一株槐树,初夏的时候会稀稀落落的长出些槐米。
除了叶法善的弟子,再没什么人能走到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
李秋元在虚无的长廊里坐牢一样待下去,时间久了,竟然也放下了对罗公远的恨。她看着明明灭灭的画面,觉得没有了罗公远的历史连续剧开始变得十分枯燥冗长,她又不再看它们,转而去数天上划过的紫色的流星。
精神体好像并不需要睡觉。
李秋元躺下来,日复一日的数流星,从一数到十,又从十数到百,数到千时又会重新开始计数,因为数字太大她乱了套。总而言之,她从没觉得生命这样无聊过,很多时候她都在想怎么从这里出去,心浮气躁,大多数时候还会对着那座巴掌大的树脂雕塑说一堆脏话。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这里待了多久。
但应该是很久很久。
久到不光是父母亲人,她甚至连穆少杰都想念起来,想和他唠上几天几夜的嗑。
她在这里大哭,大笑,自言自语甚至大声嚎叫都不会得到任何回应,因为没有人,也并不觉得丢脸。
有时候她也会试着从这条长廊上走出去,但是她发现这条长廊根本走不到头,它已经扭曲了,走不了几步就会碰到看不见的壁。
后来她就不碰壁了,认命似的待在这个看不见光,也听不见声音的狭窄地方,等着完全不知所踪的时之神来救她。
但是那个看不见的壁似乎在一点点的往里推进,她能待得空间变得越来越小。
长廊在以她看不见的缓慢速度在崩溃,李秋元只看见那些紫色流星划出去的弧线变得越来越低了。
她再次低头去看那个有他坟冢的画面。
那个地方终于没那么荒芜了,有了点人烟。
依旧会有人每月过来祭奠他,但是渐渐没有人来做法事了,因为传到最后是个道术不精的弟子继承了这件事,他平日里懒散,并不时常钻研道术,看见有人在这里定居时才急急忙忙的跑去和人家说:“这里不能住人呀,我祖师爷说了,这地方埋着几个他都度不了的厉鬼,当心给你们惹上什么晦气就来不及了。”
但是没什么人相信他,这是个平日里没正形的道士,咒都不会念,更别说有什么威望了。
到大宋末年时又闹过一场□□,更多人逃难定居到了这里,在这里开垦农田,辛勤耕作。
这位弟子那时已经年老,见此情形也只能无奈兴叹,祈求祖师爷庇佑了。
他道术不精,一生也没有什么得意高徒,死前只能将这件事情托付给了一双儿女,嘱咐他们时常在槐树下上香供奉,一旦有什么不对劲的事情发生就要赶紧将人们驱散,让他们另觅家园。
旁人虽不信他的话,这一双儿女却是信的,他们听了父亲的话,每月按时来祭奠这座已经看不出土丘的坟冢。死前又将这件事情托付给自己的后代。
画面里和画面外时间流速一样,李秋元感觉自己好像在这里过了几千年一样。
事实上她只是被困了几百年,快变成神经病了而已。
这几百年间,她能呆的空间变得越来越小,到后来,整个人都被那个看不见的壁给压着,几乎伸展不开手脚。幸而这是精神体,不存在血液流通不畅的情况而需要截肢什么的。
但是也很折磨人了,只有头还微微能动。
到了大明时,画面里那个有坟冢的地方已经是一个很大的村落。
后来有人将宅院建在了坟冢旁的槐树后面,因为夏日好乘凉。
结果家中婆媳不和,婆婆因琐事逼儿媳在树上上了吊,儿子口不择言责怪了母亲后,母亲又委屈的投了井,儿子经此双重打击,很快一病不起,没多久也撒手人寰了。
短短两年,这变成了一个空荡荡的宅子。
之后很多个深夜,有人从树下经过时,总会在大风天看到一个窈窕的女人吐着鲜红的舌头吊在槐树枝上,随着风一晃一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