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客栈门口,有小厮上前接过二人马匹,牵去喂食,陆羽生注意到两侧马棚内的十数头高头黑马。
兄弟二人迈入客栈,大厅内灯火通明,人声喧闹,十几张大桌上坐满了客人,谈笑风生,杯盏交错。这时一个熟悉的女子声音从角落传来:“陆兄弟!林兄弟!”
顺着声音望去,云姑正站在桌旁,冲他们挥手。此刻她早已换了一身整洁的素裙,只是在手臂上缠绕着黑sè的丝巾。而她那桌上,坐着狼老和另外一位形貌相似的老者,更坐着路上那群黑马壮汉的两位首领,还有一位俊朗的少年,看上去与自己年纪仿佛,五官削挺,棱角分明,一派英姿勃发,冲自己颔首致意,笑容如chūn风和煦。
陆羽生第一个想到了狼老口中的少爷,于是也回敬了一笑。心中忖思,“他们果然是一路的,那么云姑和她的少爷肯定是来自某个北蒙世家无疑了。”
此时,便见云姑已经疾步上前,说道:“能这么快见到两位兄弟,实在太好了,当时心忧兄长,匆忙辞别,我这心里一直盼着能在楚烈城与你们重逢,一来报答一二,二来也想为兄弟引见我家少爷。”提及兄长时,她脸上的喜悦被忧伤冲淡,眼圈发红。
“看你这神情,难道你那二哥,伤势过重?”石头脸sè浓重地问着。
云姑神sè黯淡:“二哥虽然在几名灵杰的追击下,身受重伤,但是xìng命无忧,现在正在房内休息。只是我那大哥,被王级强者之手残忍杀死,落得尸骨不存。”说到最后一句,竟成哽咽,泪水再次浸满双眼,簌簌落下。
“云姑啊,节哀顺变吧,你们兄妹三人的忠义,我铭刻于心,回去以后当禀奏父亲给云大建一座衣冠冢。”那英气少年不知何时迎了过来,先是出言安慰着云姑,然后躬身一揖道:“在下王孝然,今rì两位恩公仗义出手,救下舍妹,大恩难忘,听云姑描述当时的情形,便觉英武不凡,我正盼着能见到两位少年英雄,以期报答一二。”
“王公子客气了,我们兄弟也只是恰逢其会,而且有云姑舍身护卫,又有狼老随后赶至,就算没有我们,令妹也必然安然无恙。所以还请王公子,不要太过挂怀,切不要以恩公相称,象云姑那样称呼我陆兄弟即可。”陆羽生当然不会居功自傲,他说这番话的时候,也在深深打量着对面这位贵气逼人的少爷,单看这一班手下的实力,尤其是那狼老身边悠然稳坐的老者,高深莫测,而那两名首领,坐姿挺拔,不苟言笑,一股肃杀之气,不似侍卫,倒像是常年征战杀场的将军。对方在路上又言及军队,决然不是普通世家,陆羽生心下多了一番计较。
“好,陆兄林兄高义,施恩不图报,但小弟却不能如此怠慢,来来来,请二位兄弟坐下共饮几杯。”说着王孝然也不客气,双手握住陆羽生和石头的手腕,将二人拉到桌前坐下,一桌人一一引见,两位壮汉起身行礼,两位老者点头示意。
当众人落座后,自然是一番敬酒,一阵寒暄,你来我往,推杯换盏,酒红耳热,渐渐熟络起来。其间陆羽生也不忘叫店小二去柜台上查看水秋云留下的口讯。
这家客栈不愧是楚烈城的大客栈,灵酒香醇有劲,数杯下肚,石头也是飘飘然,扯开嗓门问道:“羽子,我刚才一进南城门,就看到两侧树满石碑,好生奇怪,那是做什么的?”
陆羽生沉吟不答,而桌上的人似乎也噤若寒蝉,却有临桌的几名客人搭讪起来,“这位兄弟,一看你就是第一次来楚烈城,连英烈碑都不知道。”“就是,那可是一段可歌可泣的故事。英烈碑上所载尽是忠义英烈,千古悲歌,荡气回肠。”“听说这家客栈的老板,就是忠烈之后。”
“噢,诸位,究竟如何,不妨说来听听。”旁边有不少不甚了了的客人被勾起了好奇心,纷纷询问起来。便有人借着酒劲,站到椅子上,yù说这段历史,在一片叫好声中,绘声绘sè,慷慨激昂地叙述起来。客栈里无论听过和没听过的客人,都被他的故事所吸引,聚jīng会神。
这个故事,陆羽生自然不陌生。前世来楚烈城的时候,便多次听人讲起。
这里原本叫做东临城,十六年前,北蒙不宣而战,入侵大楚,这里因为座临镇魔山脉,遂成兵家必争之地,被北蒙近五十万大军突袭围困,当时本城有十五万平民和五万驻军,在城主项南天的率领下,坚守待援。可惜当时的大楚毫无jǐng觉之心,消息更是完全被敌人封锁,援军迟迟未至。
敌人的叫嚣和凶狠,激起了城内数万修士的同仇敌忾,与守军一起顽强抵抗,城头喋血,前仆后继,生生拖住了北蒙大军进攻的脚步。数月之后,项南天与麾下一众将军相继战死,兵尽阵毁,城池告破,北蒙元帅盛怒之下,责令屠城,余下的近十万平民尽遭杀戮,鸡犬未留。敌人随后挥军桐城。但这几个月的坚守却给大楚赢得了宝贵的时间,于是在翎丘设下了重兵,铜墙铁壁般阻住了北蒙军队,令桐城免于一难。
这一场大战历经数年,这里也在后来被大楚夺回,双方进入僵持,最终以北蒙撤军宣告结束。十年前双方更是正式签订了盟约,之后皇族为了感念东临二十万军民,便重建此城,赐名楚烈,立碑为纪,其上记录了大量有名有姓的殉难强者,而众多的无名氏和普通百姓,也只能一笔代过。
………【第六十八章 群英聚会】………
“只见项南天,跃出城头,一人独战四名皇者,当真英雄了得,双方在空中鏖战,流光激荡,灵气狂乱,杀气纵横,天昏地暗……城主麾下几位王级将军,亦是勇猛异常,只杀得双眼赤红,浑身浴血,不断有袍泽倒下,激起了无数凶xìng,更有铁将军,大吼连连,只身跳下城去,冲入敌阵,杀入杀出,锐不可当,如魔王再生……”
客栈中回荡着讲者的高亢之声,口才绝佳,却不知何时响起了袅袅的胡琴之音,随着故事跌宕而高低起伏,紧张之处,琴音急促,众人屏息凝神;痛快之处,琴音悠扬,众人畅快喝好;悲壮之处,琴音萧瑟,众人垂泪低泣。''
“好一群大楚忠烈,好一曲千古悲歌。”随着故事的结束语一出,琴音陡止,众人久久无语,半晌后,谩骂声,叫好声纷纷攘攘。
“干他祖宗的北蒙人,咒他娘的不得好死。要我说朝廷就该派大军杀过去,杀它个血流成河,寸草不生。”石头听得热血沸腾,哪顾许多,粗话连篇,却引来同桌两位首领横眉怒视,王孝然身旁那位被称为豹老的老者,蓦然激起一股威势将桌上的杯盘尽皆炸碎,令众人一愣,却听王孝然哈哈一笑,“果然英烈,方显我辈男儿本sè,为国为民,何可惜身,憾不能早生二十年,结识这等英雄人物。”
众人纷纷应和,以为这一桌尽被故事感染,不能自已。唯有陆羽生隐隐看出端倪,这群人果然是北蒙贵族,只是那王孝然的气度实在不凡,年纪轻轻,处事沉稳,看他虽是遮掩,却说得坦荡,胸襟宽广,隐隐有一股王者风范。
“落rì愁城苍零塞,月sè寒光几重骸。冲霄杀阵三千里,五万残躯血不衰。若召忠魂十万甲,谈笑破虏报军台。呜呼哉,壮烈!”
顿挫抑扬的吟诵,将一曲豪迈的诗赋传入众人耳中,一名年且三十的书生摇着折扇,后背一副古琴,大摇大摆地走入客栈,环视一周,一眼看到了陆羽生。“故人相逢,不亦悦乎。”书生开怀一笑,施施然走了过去。
陆羽生意外中也夹着喜悦,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前去道:“哈哈,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兄台,陆某可是一直记挂着你的指点之恩,不知这一次可否请教兄台名姓。”
书生合扇抱拳道:“惭愧惭愧,在下林东向是也。”
“这位林兄刚才的诗句,大气磅礴,杀气四溢,可是为楚烈一战而作。”王孝然也走到两人身前,彬彬有礼地问道。
“这位大哥,俺爹叫俺问问,你刚才念的,是不是当年项城主所作。”声如旱雷轰鸣,只见一位黑黝黝的少年,形如铁塔,浓眉大眼,鼻直口阔,从楼梯上走下,震得楼板咚咚作响,铁锤似的大拳一合,“俺叫铁仇,俺爹是客栈的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