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自己后半句这个问题的答案,她隐隐约约有种预感,却毕竟还年轻,不愿往那么恐怖的方向去猜。抱着“哪怕能扰乱一秒对手心神也好”的念头,陈湛还是卯足了力气,将这些话大声喊了出来。
为什么呢?为什么能这样对自己的孩子呢?
这话虽然没对薛盛荣造成半点冲击,但多亏她提醒得及时,云猎快把腰甩成了拉面,抽刀一避,才险之又险从那玉佩边上躲过去,饶是如此,脸颊边缘仍旧被风刮得生疼。心神甫定,听到陈湛心里传来的念头,云猎不由得微微一叹。
兄弟阋墙,父子相残,古往今来,这样的事情被太阳照得不再新鲜。
将两具尸体放在一起比较的时候,她就觉得奇怪。两种凶器,两种死法,桩桩件件都指向两种动机。虽说薛大也有可能为了继承权而杀死薛三,但为什么非要剥皮呢?为什么要连续犯案、对其他无关人士下手呢?如果是为了不让人认出死者,又为什么不索性将皮囊连同玉佩一起丢掉呢?
除非,薛三只是一个引人入局的饵,而薛大只是一颗自以为能够布局的棋。
除非,一张张漂亮人皮,都有必须剥下的理由。
比如……
一番交手,大家都气血上涌,云猎捂着嘴深深吸了两口气,将视线投向远处。薛盛荣踉跄着后退几步,也正大口喘息个不停。
他试着用手绕过肩膀,去给伤口止血,但却怎么也做不到,恼怒地望着自己布满褐斑的手,自言自语道:“到底是老了……该死,这样的身体真是该死啊。”
“尽管准备得还不够完美,但是你们把我逼到这个地步,也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天边剑光折返,院里人影迫近,面对随时可能到来的下一次攻击,薛盛荣蓦地抬起头来,干瘪的嘴唇一张一合,吐出一串阴沉而黏浊的咒语。
在无数道汇聚而来的黑线中,他的身躯越来越高,肩膀越来越薄,皮肤越来越水润,眼睛也越来越亮,美丽容光从死寂深处迸发开来,仿佛将皱纹里累积的时光都熨平,刹那间不知年轻了多少岁数。
比如……
青春是那个人最缺少的东西。
vol4|21密室
云猎从小就不理解动漫里死于话多的反派,也没有那种等待敌人变身完毕再开战的耐心。浓黑烟雾还在流动,薛盛荣的身姿还在一寸寸地拔高,她已经从惊愕中回过神来,提起脚步,反转手腕,用刀背结结实实地锤上了他的后颈。
江阳城此前的案子还没有完结,薛家人又死了一地,如果连薛盛荣这个仅剩的嫌疑犯都不能活捉,云猎作为调查者,恐怕会真像他们所期待的那样,难逃瓜田李下之嫌。
所以她没下死手。
后脖子分布着大量血管和神经,还与脑部相连,受到击打时容易使大脑出现短暂供血不足,以至于影视剧里往往能够看到从背后把人打晕的桥段。尽管薛盛荣现在这具身体已经不能以凡人论,但才受了伤,又被这么一刀劈下来,魔气似是受到反噬,往回倒流了许多;薛盛荣整个人更是猛地摇晃起来,低头吐出两口黄水。
挂在他此刻白皙细腻的皮肤上,颇有些不伦不类之感。
他颤巍巍扭过脑袋,凌乱的头发下露出一只眼睛,死死凝视着她,隐约有种要发狂的劲头:“……好,好得很……”
说话之间,薛盛荣脖子上青筋迸起,背部的伤口被黑雾填满,竟然慢慢合拢起来。
“这么强壮的身体……好得很……”
他怪笑连连,嘴角涎水拉着长丝,化掌为爪,也不管这么剧烈的动作是否会让伤口再次裂开,直接用指甲向人眼睛挖去。
“什么东西!”云猎用菜刀快速一挡,倒吸口气,躲过从侧边袭来的劲风。
她想捉活口,薛盛荣却想下死手,战斗目的不同,打起来渐渐就显出差异。眼看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云猎也发了狠,决定先将人打倒再说。她左手挥刀,斩向他脖子,右手却攥紧了拳,直接捣向心口。两边都是人体要害,薛盛荣必得保住一头,果然下意识伸手去推那只拿着利器的手,准备靠邪术强化过的身体与她拳头硬拼。
云猎合拢的掌心里,金属光泽一闪而过,【能指】已然发动。
她还煞有介事喊了一声:“束缚术,困!”
从她自己的视角来看,一条又一条锁链顷刻成形,结成牢笼,从黑雾中穿刺而出,要将人缚在原地。就像是走路时被人吼了一句“看车”似的,薛盛荣也条件反射般怔住,被眼前幻象逼得往后退了半步,下意识想跑。
就要这片刻的破绽。云猎立刻一脚飞向薛盛荣下盘,将人踹倒,膝盖牢牢压在他胸膛上。
积水溅了满脸,她来不及擦,一手掐住薛盛荣的脖子,另一只手举起菜刀,将刃口威胁地悬在他眼睛上方:“识相点。你应该知道,好死不如赖活着。”
“师尊!小心!”
天边传来破空声,两道流光前后接至。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怒吼,青陆不等剑停,已经
翻身朝地面跳去,连连打出与对付薛大时类似的咒印。
在她不断放大的视野中央,赫然上演着令人胆寒的一幕——
在云猎背后,被她跪压着的薛盛荣正挣扎提起拳头,且那拳上还有黑雾环绕,显见是附了煞力,准备偷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