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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第1页)

下午,除大女儿奥莉加外,沙皇全家都参加了拉斯普庭的葬礼。按照皇后的意见,拉斯普庭墓地暂时安置在离皇村不远的花园后面,并在墓丘上盖起了一座木结构的小教堂。亚历山德拉把带来的一束白花放在墓地上,还有两件东西:一个是拉斯普庭的塑像,上面签着她本人、她丈夫和儿女的名字;另一件则是一封信,上面写道:“亲爱的殉道者,祝福我吧,这样我在今后还得走的这条忧伤、凄苦的道路上或可能福有所倚。你在天上祈祷时,可别把我们给忘了,亚历山德拉。”她脸色苍白,眼看就要号啕大哭起来,但她极力控制着自己,听完瓦西里神父的安魂祈祷。

垂死的制度(10)

怀有与皇后同样感受的还有穷乡僻壤的农民,他们只知道有一个像他们这样的人,在沙皇宫廷中成为权倾一时的人物。他们把拉斯普庭视为殉难的烈士。农民们说:“他为保卫人民利益而反对宫廷人士,于是他遭了毒手。”

另一种更强烈的喜悦心情从拉斯普庭被刺杀后,在社会中广泛传播开来,有些路过帕夫洛维奇和尤苏波夫大公官邸的人跪下画十字,在饭店里*的军官、在工厂里的工人们、在前线的士兵都高喊“乌拉”,首都全城的教堂都作了感恩祈祷,剧院里的观众也热烈地要求乐队奏上两遍国歌。那几天,各家报纸都刊出了带有爱国主义情绪的报道,人们相信沙皇如今定会借此摆脱包围着他的拉斯普庭小人集团,亲近忠于他的正人君子,国家、战争、生活都有希望了。

然而,沙皇的做法让所有人都失望了。沙皇拒绝接见刺杀拉斯普庭的大公爵们,而指派内阁总理特列波夫召见“嫌疑人”尤苏波夫。大公爵没有直接承认自己是凶手。他期望总理将自己的想法转达给沙皇:“请您禀奏陛下,那些谋杀拉斯普庭的人之所以要杀死他,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拯救沙皇和祖国免遭必来的灭顶之灾。但是,请教一下您个人,现在每一分钟都很宝贵,还有一些机会(大概是最后的机会了)挽救危局,难道当局还要浪费时间去侦查杀死拉斯普庭的凶手?……趁现在为时未晚,应该团结起来一致行动。难道谁也认识不到我们正处在最可怕的革命的前夜?如果不强把皇上从他身处的迷魂阵里救出来,那么,他本人、整个皇室以及我们全体都会被人民的浪潮扫荡掉。……革命必将来临,除非从上面急剧地改变政策去防止它……”

1月3日,尤苏波夫大公爵的岳父、俄国航空部队总司令亚历山大·米哈依洛维奇大公专程从驻地基辅赶回彼得格勒。他一回到彼得格勒就看望了几位谋杀者,然后直接去了皇村。皇后那时正穿着一件白色的睡衣躺在大双人床上,沙皇则坐在床的另一侧,默默地吸着烟。作为沙皇的表兄和姐夫,大公对皇后没有客套,他正告亚历山德拉,继续插手政务有损沙皇陛下的威严,并说全国各阶层都反对她这样做。他恳请皇后:“求求你,阿列克丝(皇后的乳名——作者注),政治上的事你就别管了,还是多关心关心你的丈夫吧。”接着他口气一转,怒不可遏地高声说:“我知道你和你丈夫是不怕风险的,可你们也没有权利把所有的亲人都拉着一起跑呀。”受到指责的皇后打断大公的话,与他争吵起来。亚历山德拉从大公话语中听出杜马要求撤换普罗托波波夫,气急败坏地要求尼古拉解散杜马,决不能撤换拉斯普庭留下的人。

亚历山大大公爵黯然离开了皇村。对谋杀者的最后处理结果也很快下达了:帕夫洛维奇大公爵立即离开彼得格勒去波斯,听从波斯特遣部队司令官巴拉托夫将军差遣;尤苏波夫大公立即离开彼得格勒,流放到库尔斯克省的金雀庄园。子夜时分,被流放的人分别乘车离开了彼得格勒。当天,所有报道拉斯普庭被杀消息的报纸也被全部勒令停刊。几天后,戈利岑被任命为内阁总理,这是拉斯普庭生前极力推荐的。 。。

垂死的制度(11)

人们失望至极,一位身居高位的官员在他的日记里写到:“俄国的生活早就糟透了,而现在变得愈发不堪忍受了,因为这已经不是糟糕的管理,而是一种对国民的愚弄了。把持俄国的曾是拉斯普庭。他虽然被人杀了,但到头来情况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更糟了。……戈利岑集团简直把俄国引上死路一条……”

“白银时代”著名诗人勃洛克写道:“结果了他(拉斯普庭)性命的那颗子弹,正落在统治皇朝的心坎。”

彼得格勒社会景象依旧既看不到热情,也看不到沮丧。商店在营业,轿式马车四处奔驰。剧院喜气盈门,观众爆满。报纸上常常登有一些未卜先知者和女预言家们的地址,据说他们来自印度或埃及,他们和那些在咖啡馆里帮人看手相占卜的女人以及用纸牌算命的茨冈女人展开竞争……“来算算命吧!”

拉斯普庭被刺后,沙皇不胜惆怅,他深居简出,言语含混,遇事犹豫不决。有人后来回忆说:“尼古拉二世实际上在内部已经让位了。”沙皇本人生活在他的宿命论中,到此时,只有他及很少的人依然坚信沙皇是俄国的上帝,人民效忠国君是基于宗教的情感,革命不会发生。1月中旬,保皇分子、杜马议员米特罗茨基在写给尼古拉的报告中,以“基辅的俄国东正教人士”的名义断言:“尽管左翼报刊加强了革命思想的宣传……但大多数劳动人民仍然是非常保守和忠于专制制度的。”尼古拉二世在报告上批示:“该报告值得重视。”

亚历山德拉倒是很快从失去“圣愚”和担心儿子阿列克谢健康的忧郁状态中恢复过来,她要尽其所能协助丈夫来维护罗曼诺夫王朝的专制统治。

沙皇和皇后在拉斯普庭死后更加如胶似漆了,为了安慰皇后和稳定宫廷,沙皇决定暂留在皇村不回大本营。

经过拉斯普庭事件,对战争和政府失望的社会情绪更加浓重,时局愈发不可收拾了。

在上层社会中,已有人在酝酿宫廷政变。1917年1月,克里木夫将军从前线回到首都,对杜马议员说:“假使你们决定采取这个极端办法(撤换沙皇),那我们会拥护你们。”十月党人希特洛夫斯基气愤地喊道:“当他正在毁灭俄罗斯的时候,是不必怜悯与姑息他的。”在激烈的辩论中,勃罗西洛夫说:“假使要我们在沙皇与俄国之间挑选一个——那我就追随俄国。”立宪*党人盛加略夫说:“将军的话是对的:政变不能避免。……但是谁决定去干呢?”

俄国的1月正是一年中最寒冷的时候。彼得格勒的气温一直徘徊在零下40度左右。在绵延3000俄里的前线,被征去打仗的几百万工人和农民精疲力竭地呆在战壕里。截至1917年1月底,俄军被打死、打伤、失踪、被俘者士兵约六百万人,军官六万三千人以上。这是令人触目惊心的数据,平均两个俄国人换一个德国人。由于给养和药品匮乏,士兵丧生于伤寒与坏血症者,远比战死者多。战争供给不足问题越来越严重,到1916年,仍有20万士兵赤手空拳,连步枪都没有,前线阵地每月需要子弹二点五亿发、炮弹150万发,而二者俄国年产量仅为五亿发和五万发。俄国将军把他们的士兵送入德国的炮口,在德军暴风骤雨般的火力之下,成千上万俄军变成了肉丘尸冢。为了给前线输送兵源,战争期间俄国政府征集了1490万壮丁,其中绝大多数是农民,农村丧失劳动力达,约两百万匹马被征调,农业生产受到极大摧残,粮食生产大量减少,前线士兵只能领到半份口粮。国内投入战争的费用与日俱增,从战争开始到二月革命,日均军费开支高达145亿卢布,占全国日均总开支的近一半,沙皇政府只能靠向国外借债、国内增税和滥发纸币维持庞大的战争开支,国内经济一片凋敝。战事接连失败,这一切使士兵的愤懑情绪达到了极点,大部分战区军纪涣散。1917年前夕,彼得格勒省宪兵管理处报告:军队中的情绪叫人害怕,军官与兵士间的关系极度紧张,甚至发生流血冲突,到处能遇到数以千计的逃兵,“无论什么人只要走近军队,他总会得到这样一个印象:军队的士气已经绝对丧失了”。国家杜马主席罗将柯承认:“军队最后解体的基础,在革命之前很久就已经存在了。”为了维持军纪,前线军官用极残酷的手段惩处开小差的士兵,但仍阻挡不住成百上千的逃兵携带武器跑回家乡,部队处于瓦解状态,逃往后方的散兵游勇随处抢劫。。 最好的txt下载网

垂死的制度(12)

青壮年劳力多已从军作战,土地耕种数量大幅减少,加之气候多变,1916年又是一个歉收年,全俄粮食收获量仅达到战前水平的71%—72%,后方的生活条件越来越恶劣。同时,运输困难使城乡联系间歇性中断,在市场上,粮食、肉、糖和其他农产品日见短缺。1916年12月,彼得格勒只能得到计划供应粮食的14%。地主、富农、商人却掌握着大量生活必需品,囤积居奇,投机倒把。粮食和其他生活必需品从商店里消失,却又在黑市上高价出售。到1916年底,彼得格勒有39家企业因缺乏燃料而停产,有11家企业因停止供电而停产,更多的工厂减产,整个国家经济濒临崩溃的边缘。在工厂里,工人同资本家进行着为争取八小时工作制和提高工资的斗争。城市的粮食储备业已告罄:彼得格勒的面粉只够维持10到12天,肉类无货,食品和一些社会必需品有钱也买不到,饥饿的威胁笼罩着各个工业中心城市,儿童的死亡率上升了一倍,犯罪率上升了两倍。投机和营私舞弊,靠战争物资供应和交易所欺诈手段大发横财的现象达到了前所未有的规模。寒风中的面包铺和商店前,从凌晨就排起长龙。妇女在工厂工作10小时之后,又得拿着板凳和工具到食品店外去等很长时间以获取一点少得可怜的配给食物。食品店外排队的地方成了人们评论时政、发泄不满和愤怒情绪的场所;军营里,士兵们都围着火炉在听那些鼓动家的演说。无论在前线,还是在后方,和平、面包都是最主要的话题。同时,大批饥饿的难民和受伤的士兵涌入城市,带走了残留的最后一点乐观情绪与和谐气氛。首都警察总监的报告中写道:“在无论什么地方,以及在无论哪一阶层的民众中,都可以观察到厌战情绪与对于尽快获得和平的渴望,他们绝不计较在怎样的条件中缔结和平。”

全国各地的*抗议活动此起彼伏,各地的传单中都能看到这样的话:“忍受已经到头了!现在该让我们亲自结束这场无谓的战争。”“准备着,同自己的压迫者进行最后的决战。”而彼得格勒和莫斯科是人民不满和愤怒浪潮的两个中心。

动荡的局势仿佛与12年前一样。那一年——1905年——一样处于战败(日俄战争失败)失望气氛中的国家骚动不断,并终因1905年1月9日(俄历)一个星期天里发生了沙皇*民众和平请愿行为的事件而引发了波及全俄的民众革命。革命虽然因沙皇政府的强力*而平息,但民众也把沙皇体制剥开了一个永不可愈合的大口子。为了纪念12年前的那个“流血星期天”,彼得格勒的工人事前进行了精心准备,他们拟于纪念日当天举行*,维持军工生产秩序和工人利益的官办民选组织——中央军事工业委员会“工人团”也同意了*行动。1月22日(俄历1月9日)的前夜,警察大规模地搜捕革命者,但在这个“流血”的纪念日,首都仍旧有15万工人*。莫斯科、哈尔科夫、罗斯托夫等地也举行*。这一天,成了二月革命的序幕。

垂死的制度(13)

在国内人潮汹涌纪念“流血星期天”的同日,流亡于苏黎世的列宁在国民公所举行的青年大会上作了演讲。他说:“毫无疑问,未来的这次革命只能是无产阶级的、社会主义的革命。未来的这次革命一定会进一步表明,一方面,只有严酷的斗争,即国内战争,才能把人类从资本压迫下解放出来;另一方面,只有具有阶级觉悟的无产阶级才能成为而且一定会成为绝大多数被剥削者的领袖。”在这个报告的结束时刻,列宁不无伤感地说:“我们这些老年人,也许活不到未来这次革命的决战那个时候了。”[《列宁全集》第23卷,第259页。]

此时俄国内部的各个利益集团和人民群众的战斗精神,如洪水溃堤汹涌奔放。1月29日,孟什维克成员叶·马耶夫斯为工人*起草了题为“专制制度在扼杀国家”的宣言书。宣言书中说,必须建立临时政府,“使国家摆脱困境和避免致命的崩溃,加强国内政治自由并按各国无产阶级都能接受的条件签订和约”。左翼立宪*党人也越来越不满意党的领导所奉行的“纯粹办公室内的策略”,主张采取更坚决的行动。布尔什维克彼得格勒委员会在2月27日印发的一份传单里号召:“工人阶级和身着军服的农民携起手来,向整个沙皇集团展开斗争,永远结束俄国所遭到的耻辱。进行公开斗争的时刻到了!”

在沙皇专制体制下,反对派领袖大多被流放边疆和流亡国外,人民群众与沙皇政府直接发生对抗。2月8日夜,包括格沃兹杰夫在内的大多数“工人团”成员都被逮捕,囚禁在彼得保罗要塞。2月21日,普梯洛夫工厂里的警察遭到了一阵“铁片与铁渣”冰雹式的袭击。

国家杜马在2月27日开幕,彼得格勒*示威者约九万人涌向国家杜马。当天,彼得格勒军区司令哈巴洛夫将军发布了保持秩序、禁止示威的告示,同时还登载了米留可夫的一封公开信。他警告工人,要当心那些来自“黑暗泉源”的“不好的与危险的鼓动”。

虽然开幕当天的气氛紧张,但杜马开幕式还是进行得相当平静的,人们对国家杜马寄予厚望。然而,杜马一开始就在粮食供应议题上陷入无休止争论的泥淖。国家杜马“以言语行动”卷入到二月革命的漩涡中,并成为革命的中心。

3月1日,迫于食品供应的紧张状况,政府决定在彼得格勒采用面包券限量配给的办法,这个新办法更猛烈地冲击着人们的神经:原来不足的口粮又要减少了!3月3日,一场持续几天的暴风雪中断了铁路运输,彼得格勒的粮食供应告罄。面包店的四周聚集了许多民众,尤其是操持家务的妇女。第二天,城中又发生了多起抢劫面包店的事件。

对于山雨欲来的革命形势,沙皇统治集团不是没有预见。1月18日,保安局局长格洛巴切夫将军向政府发出警告,“首都各界的情绪,特别令人焦虑”,政治形势就像1905年前夕一样。他先后在2月1日、14日、16日、17日、18日、20日、21日、22日、23日、26日向政府打了一系列秘密报告,指出,“居民用不能容忍的尖锐言辞公开批评政府的一切措施”,而且还有“涉及沙皇陛下”的言论。报告说到总*口号复活以及关于恐怖行动增加的危险性,很可能政府面临的“不是与一小撮微不足道的杜马成员作斗争,而是与整个俄国人民作斗争”,他担心居民日益增长的不满情绪不会就此结束,而是“一场所有革命中最可怕的、无情地破坏社会秩序的革命的开端”。

垂死的制度(14)

2月下旬,国家杜马主席罗将柯向沙皇直谏:“陛下,我们处于伟大事件前夕,结果难以预料。看来您选择了解散杜马这条最危险的道路。我确信,不出三个星期,就会爆发推翻陛下的革命,陛下将不能再继续统治了。”

尼古拉二世惊讶地问:“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从所有既成的事实。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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