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惊动了宁荣二府,人人咋舌,个个变色,奴才们不懂贾蓉到底在想什么,放着好好的大家公子不当,偏去跟贫寒子弟挤在一起,真真是没出息;主子们心思各异,有那明了宁府内幕的,如贾琏夫妇,便装起了一对儿锯嘴葫芦,惜春暗地里狠狠哭了一场,随后偷偷祈祷贾蓉母亲保佑贾蓉高中;黛玉吃了一惊,蓦地想到那日贾蓉的话,隐隐顿悟;宝玉所在房中,心头乱纷纷的,也不知什么滋味。
却说贾家本就是世袭军功出身,贾蓉此举,本是为家争光之事,无奈贾家众人目光短浅,看不到个中好歹,却只当贾蓉是发昏了,况贾蓉一向未显露出好武功的底子,突然成了武举三甲榜上之士,由不得人不吃惊。
贾蓉被贾珍罚着跪了祠堂,连贾母也气不过骂了他,若不是有尤氏软言软语地拦着,贾母和贾珍各有私心考量,唯恐贾蓉惹祸,几乎要派人到主考官家里抹销贾蓉的资格了!
武试原不像文试那般繁琐,待几场成绩一下来——武会试第一,贾家人听到消息,也不知是该祝贺还是该继续罚贾蓉跪祠堂,然而贾家到底不是平常权贵人家,很快贾蓉的名字就上了当今的御案,引起老皇上和太子的注意。
会试第一,如无意外,那就是板上钉钉的状元了,不仅要考骑射兵法策略战局排阵等,并以某某著名战役为例,写一篇言之有物的文章,还要现场比武,来自全国各地考生,有走走过场镀镀金的世袭武将世家贵族子弟,如贾蓉这样的(虽然轮到他已经没有世袭职位),也有渴望凭着这次拼搏鱼跃龙门改变家谱门楣的,两拨人楚河汉界,界限分明,你瞧不起我走后门,我瞧不起你穷酸寒碜。
也是在那一日比武场上,贾蓉一战成名,上午骑射,纵马起落间迅如奔雷,弓如满月箭如流星,十支长箭,箭箭正中红心,簇成一团,十箭下来,靶如刺猬,靶背后整整齐齐露出十截箭头,下午武功,十八般兵器信手拈来,使剑便凌厉迅捷,使刀便大开大阖,使枪便迅猛狠辣,使戟便阔达豪迈,身形百变,不说贵族子弟这边没一人是他对手,就是自诩实力过人的贫寒子弟那边,也一个个如疾风中的蒲草,完全身不由己,看得主持武试的官员目眩神迷,大声助威,看得皇帝与太子眼花缭乱,暗暗喝彩。
皇帝看得痛快,当场就定下了贾蓉的状元名次,并大加称赞,在场公侯世家倒是大半互为姻亲,同气连枝,闻得皇帝赞“功臣世家之子,果不同凡响,大有乃祖之风”,仿佛夸耀了自己一般,甚是得意,况武将虽于年轻子弟中不甚吃香,然朝野中武将地位几于文官并肩,比前朝重文轻武不可同日而语。
一时间,贾蓉在一般年轻贵族子弟中,倒有了极端的印象,那不求上进的纨绔子弟,每日被父母提着耳朵拿来跟贾蓉比,一句是不如人,两句还是不如人,心里早恨不得把贾蓉拿麻袋套了狠揍一顿;而那些真正有抱负的年轻人,又羡慕又崇拜,根本不用父母吩咐,整日琢磨着怎么跟贾蓉套上关系。
以前和贾蓉交好的人可就得了意,不止在父母面前有面子,就是在面对曾经奚落他们是废物点心的对头们,也自觉高了一头。
却在宁府这边欢欢喜喜惶惶恐恐时,荣国府那边也发生了一件了不得的大喜事,顷刻就把贾蓉的风头压得一丝不剩!
正是贾政生辰那日,宫里颁下特旨,晋封贾元春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并恩准回家探亲。一时间,宁荣二府上下喜气洋洋,人人眉开眼笑,言笑鼎沸不绝,得意之状无以言表。
——亏得贾蓉中状元在前,元春封妃在后,饶是如此,也有饶舌的下仆,只说贾蓉沾了娘娘的光,贾蓉亦不以为意。
贾蓉心知,秦可卿去世,贾元春加封贤德妃,贾府建造大观园,真正拉开了贾家衰败的局势,他若不想被拖累致死,却要加快行动了。
两府皆乱纷纷地商量着省亲一事,一边接待那络绎不绝上门贺喜的世交朋友,不多日便定下了章程,于是银钱大笔大笔地泼洒出去,这样满是油水的好事,顿时引得贾家上下人心浮动,那些不得志的旁支子弟纷纷施展解数,指望从中捞一杯羹,自然是先紧着入了两府主子眼的子弟们。
贾蔷虽有了官衔,然并无实事,只领着一份干俸,以前是迫不得已游手好闲,如今有机会展现实力,自不会放过这次办实事的机会,且贾蓉一日忙似一日,两人见面说话愈发少了,眼见贾蓉越发出息,亦渐渐少了那份温存体贴,待他亲密却不再亲昵,只觉离自己越来越远,心中若有所失,正要找一些事打发打发。
便在贾蓉预备殿试当口,却接到惜春的信儿,语气甚是焦急,贾蓉唯恐有事,忙拖着贾蔷去了荣国府,先见了贾琏夫妇。
作者有话要说:过年实在太乱了,更新匆忙,留言来不及回,请亲们见谅见谅,另:紫在这里给大家拜年了,祝亲们新年快乐哈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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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四章 谋算 。。。
却说黛玉此次回贾府,前呼后拥,再不似前次形单影只,顾影自怜,当着重姐妹面,林管家亲自将银两交予贾母,贾母叹息,明知女婿此举有生分疑心之意,然思量女婿用意,怜惜黛玉乃嫡女的独苗,如今贾府明面上掌权者虽是自己,然终究已是儿媳当家,却不同于贾敏未出阁前,仍收了下来,只说为黛玉保管,待黛玉出阁之日,添作一份嫁妆,林管家度量贾母所说,确是真心,稍稍放下了三分担忧之心,岂料不过多久便生出事来。
自此黛玉的生活便有了改变,林嬷嬷只说既薛家一应供给都自出,林家自然不能落人口实,因求了贾母,撤了贾家一应下人,换上林家嬷嬷丫头仆妇,只余下紫鹃近身伺候。另有雪峰,红蕖,绿云,粉羽四大丫鬟,一擅医理,一擅武艺,一擅针线,一擅厨艺,各擅所长,月钱皆出自林家,因不欲明面上得罪人,月钱便与贾府所定相同,并未突出高涨,平日赏赐却是十分丰厚,只在下人仆妇间流传,只把一干嘴碎的小人们嫉妒得眼红心燥,恨不得削尖脑袋谋进黛玉院里做事。
林嬷嬷乃三朝元老,一辈子伺候在林府当家奶奶们跟前,见多识广,公侯内院的规矩却是比寻常年轻小主子们还要明白,又一向严苛,自她坐镇黛玉身边,便好似铁桶的闸门,牢牢地守着黛玉的地盘,虎视眈眈,宝玉再没了随性闯入黛玉闺房亲近的机会,但凡一步行差踏错,不止念得他头昏脑胀,脑内嗡嗡,便是黛玉,也不得不频频抄写《女戒》《女则》类书本,如此三番两次,宝玉去黛玉处便日渐稀少,只在贾母面前讨好谈天,黛玉先头还略有失落,待数次后便习以为常,安之若素。
贾母冷眼旁观,内心明白这代表了林如海对自己那封信的态度,虽冷落了黛玉几日,到底这是她嫡亲的外孙女,流了她的血脉,行止举动与贾敏一般无二,见黛玉便如见到已逝的女儿,又是伤心,又是心疼,况黛玉侍奉她至孝,并无一丝不妥,贾母人老心软,不上几日便自己回转过来,又把黛玉心肝般摩挲在自己怀里,仿佛那几日的疏远不曾有过。
这里宝玉和黛玉渐渐疏远,回到表兄表妹正常相处的位置,贾母虽心中不喜,府里偏另有一人心思迥异——王夫人暗暗欢喜,只庆幸儿子不再记挂那整日里蹙眉捧心的病秧子,要说她不喜黛玉,亦有原因,贾敏当日性子刚强,又是父母跟前唯一的嫡亲女儿,备受宠爱,公候千金的做派烜烜赫赫,虽不至骄横,却也比在家中不过是不受宠嫡女之一的王夫人不知气派多少,王夫人虽然嘴拙,心中却有想法,便留下了一根刺,如今贾敏之女黛玉更添了身娇体弱一项,便是个宽宏大量的母亲,也必不会希望自己的儿媳如此娇弱清高,如今见儿子抛开,倒是松了口气。
因常请薛姨妈携宝钗闲聊,话里话外只让宝钗教导管束三春,多多劝说宝玉上进,有意无意在人前显出宝钗的端庄大方,只府里到底有贾母,王夫人不敢过分放肆罢了。
那一日贾蓉金榜题名,王夫人便想到早夭的贾珠,一味埋头苦读,却拖垮了身体,早早去了,而并不见平日如何用功的贾蓉,凭什么就能金榜题名,扬名天下?——王夫人这种心态却是常见,有那一种父母,自己孩子不见好,便也不待见别家有本事的孩子,无机会时只是抱怨刻薄几句,若有机会,不打压便觉不痛快。
及至元春封妃,王夫人顿时喜上眉梢,虽孝道所缚,不能对贾母如何,然她如今乃堂堂贤德妃之母,在贾家的地位不可同日而语,手脚不免舒展了许多,其后联想到贾蓉,心中寻思,便在心腹面前随意说了几句,隔日便有流言道贾蓉考中乃沾了贾妃之光,并非真实本事,只传得有鼻子有眼,两府中原对贾蓉刮目相看之辈,又恢复了平日态度,贾政亦不再以贾蓉为例子,频繁督促敲打宝玉读书,王夫人心中得意,自谓此举一箭双雕,却不知流言能如此盛传,不过是受害者贾蓉全不在乎且有心放纵所致。
此计一举成功,便仿佛打开了一道紧闭的魔魅之门,放出王夫人心中种种平昔不能外道的心事,自此后,金玉良缘说,小性刻薄说,褒钗贬黛说等等,以流言的方式,在贾府内部大肆传扬开来,主子不但不严格管家,反而暗里操纵推波助澜,竟连看后门倒夜香的婆子也能嚼裹主子几句坏话,自此荣国府歪风日盛,终致主不主仆不仆,真正应了黛玉那句诗——“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从内部开始分崩离析。
却说元妃省亲,既是荣耀,亦是烦恼,乍一看如锦上添花,实则是烈火烹油,竟是要把贾家的底子都掏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