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芹死了。
他说曹芹,而不是你妈妈之类的字眼,我反应好久,才忆起那是她的名字。
随后哆嗦着唇发出难以置信的颤音。
怎么,死的?
不知道,她男人丢下她们母女俩跑了。
短短几句,没有悲悯也没有笑话,父亲戴上他的黑黄草帽,留给我满身坚毅的背影。那时我便猜到,他很有可能会接过妈妈的孩子。
我在学校呆到高考没再回过家,慕雨期间来瞧过我两次,提着两箱奶和妈妈留给我的遗物。她说妹妹很可爱,把满月照从手机里翻出来给我看,就像她小时候一样,胖嘟嘟的,笑得时候有一颗可爱的梨涡。她还说,奶奶闹了好久,爸爸不同意。我下意识认为是爸爸不同意弃养,我莫名其妙的把他那天坚毅的背影当做伟岸,默想,也许一切也早就不再恶劣。
一切都很顺利,除了妈妈的离去,一如她带走妹妹抛下我那时,没有伤感,只觉得解脱。
出成绩那天我在市里一个电子厂,巨大的车床间像个铁匣子,我握着自己的手机登录查分网站,一旁的机器轰隆隆的响,我那时整个人晕乎乎的,跟小时候睡在冰凉的摇床里一样,艰难地翻身。直到那一排排数字映入眼帘,血红的笔画刺激着血液兴奋,一切这才真正地解脱。没有什么如愿以偿,电子厂的推车滚来滚去,我浑身干劲,那是最合理不过的结果。
慕雨来市里找我玩,我预支了这个月的工资带她去商场,拿准考证吃火锅,买了一套一直玩不起的遥控飞机。她突然拉着我去母婴店的门口,指着玻璃墙里一个粉雕玉琢的人偶娃娃,十分少年气概地说:我要给年年买!
我用飞机盒敲她脑袋,语气不善:
你买一个我看看,还不是我付钱。
她便揉揉脑袋,眼神示意我一定要买给年年。
知道啦,你最爱年年了。
的确很可爱,比任何一个我们小时候期许的玩偶都要可爱。我望着柜里的东西出神,慕雨却在我耳边小声地嘀咕。
最爱你。
店门被导购拉开,我跟慕雨欣喜地进去,再问她说的什么话,她便嚷嚷年年,如此糊弄过去。
我也当没听见。
慕雨回去的时候我也跟着请了两天假,看看妹妹也回校填志愿。
那天很热,我骑着电瓶车,总怕柏油路把我的车胎烫爆,裸露在外的肌肤也被烤出一层焦黄,路过保安室见到乖乖等人的一南。她还是那么白,眼里明亮,门卫爷爷请她喝水,她就坐在塑料凳子上跟人家长里短。我敲了窗口,她从里面探出一张人畜无害的脸,问我要不要载她。
好想下一场雨。她扶住我的腰,唉声叹气。
我没问为什么,就好像知道她会主动解答一样,载着她慢悠悠地盛在烈日下。
因为那样我就能跟以后的你说,'我们以前一起淋过雨'。
我忍不住嘲笑她的非主流,嘴角慢慢抿住,心里却被融化了。不是烈日高温,也不是甜言蜜语,是她说起这句话时,安稳圈住的手。我也开始期待她说的那场雨了,如果她依旧安稳地在我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