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珂不知道花了多大的力气才抑制住自己的颤抖,这个男人张狂肆意,让她忽然想起在过去的某一次争吵中,父亲心平气和地对自己说过的一席话: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如果你无法成为那个强者,就只能等着被人吃掉。从来就没有所谓的公平,公平只在强者的手里。
原来父亲是对的。
“怎么办?老家伙今天恐怕不能入土为安了,本少爷不高兴把车停到别的地方去。”
“你要我怎么做?”南珂突然问他,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激动,身体不住地颤抖着。
“跪下来,向本少爷磕三个响头,没准本少爷一高兴,会考虑换个地方停车。”男人说完,突然凑近她,“或者……把本少爷伺候舒服了……”
后面的那些话南珂没有再听下去,她抬起手,狠狠一巴掌甩在那人脸上。
许是没想到她会给自己耳光吃,他突然发怒了,正要动手,忽然被人从旁一声喝住:“石科,住手。”
“你?”石科顿住,完全没料到为什么身为顾南城亲信的朱凯文此时会出现在这里,“怎么,顾南城那小子也想来看好戏?”
“顾先生说了,动了南小姐就等于动他,和南小姐过不去就是和他过不去,石公子可得掂量掂量。”
石科看看南珂,又看看朱凯文,笑了:“没想到顾南城还懂怜香惜玉,行,顾南城的面子,我给。”
随即他一挥手,原本堵住路的两辆车立刻开走了。南珂的心一点一点疼了起来,她捂住心脏的位置,觉得那个地方疼得让自己快要死了。她终于明白,原来这八年间,顾南城一步步地,早已取代了父亲的位置。
青城的夜晚太过深邃,灯火迷离,有时会让人迷失方向和本性。朱凯文赶到的时候顾南城已经醉了,这是他在顾南城身边这么多年,第一次见他喝醉。顾南城是个沉着而冷静的人,任何时候都不会放任自己处于被动状态,尤其是对酒精的免疫。可是这一次,他破天荒地醉了。
送他回去的路上,顾南城醒过几次,断断续续地说了一些话。朱凯文透过后视镜看着后座醉得不省人事的男人,即便这么多年一起共事,他也无法看透顾南城的心。
——为什么要回来?回来做什么?
朱凯文忍不住皱眉,这句话,大概是对南珂说的。上午若不是顾南城执意让他将那句话带到,恐怕南珂真会惹上石家那个霸王。那个女孩眼里的倔强和不甘心那么强烈地显示在脸上,即便明明怕得要死,也还是昂首挺胸,骄傲地看着对方。
他不得不承认,那一刻的南珂,像极了某些时刻的顾南城。
处理完父亲的后事,遣散了家里所有的仆人,南珂坐在父亲的书房里检查最后的遗物。她不知道南家已经这么困难了,公司被人吞并,父亲被人害死,就连老宅也都快要保不住。这个书房从前父亲是从不让她进的,如今坐在这里,她似乎能体会到一点点父亲当初的心情了。只有坐在那个位置上,才能真正明白高处不胜寒。
她趴在桌子上哭起来。从得知父亲的死讯到现在已经过去七天,她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可这会儿坐在留有父亲气息的房间里,她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她开始憎恨这样的自己,憎恨从前不断和父亲争吵的自己,憎恨从没让父亲省心过的自己,憎恨任性又固执的自己。
“爸,你是不是有时候也会很讨厌我,后悔生了我这个女儿?”她低声啜泣,渐渐泣不成声。
“连我……都讨厌我自己……”
书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南珂此刻懒得搭理任何人,依旧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光是听脚步声她就已经能分辨出来人是谁,尽管中间隔着漫长的八年时光,可她还是一下便听出来了。
顾南城走到她的身边,眉心微蹙,等她哭累了才轻声开口:“南珂,都过去了。”
怎么过得去?
南珂抬头注视着他,仰着头,时光仿佛回到很多年前。那个时候,他就是她用来仰视的。南珂从很小的时候就是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父亲常年忙于工作,她除了和自己说话玩耍外,几乎没有别人愿意跟她玩。后来有一天,父亲带着一个少年出现在自己面前。父亲说,那是用来陪伴她的哥哥。那便是少年时候的顾南城。
在父亲眼里,那个瘦高的少年只是用来为自己女儿消遣的玩伴而已,他瘦得不像话,在当时陌生的环境却没有显露出一点怯意,迎着她的目光静静地注视她。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就注定了后来的相处,她仰视他,在很多年里几乎成了一种本能。谁都不曾想到,当初那个少年后来会成长为那样强大狠决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