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眶湿润,泪水顺着钟灵指间的缝隙流淌下去,脸颊上湿了一片,她直视钟父:“爸爸,你还记得爷爷刚去世的那个时候吗?那时三姑姑打了我,你跑过来抱着我安慰我,替我出头。我以为,你至少应该是爱我的。”
钟父一震,钟灵小时候确实很招人喜欢,可随着她逐渐长大,与自己越来越疏离,而她所表现出来的超乎年龄的智慧,让他觉得这似乎不是他的女儿。
抹去两颊的泪痕,钟灵扯出一个笑容:“爸爸有兴趣听听我的版本的这次事件吗?大姑姑和二姑姑想把公司的商业机密泄露给别的公司,大表姐得知了这件事,提前告诉我,我就想办法把她们手中的图纸掉了包,同时也派人把假的图纸大量散布出去,为的就是下次再有同样的事情发生,那些公司也不会再轻易相信她们。至于是谁把真图纸泄露出去,我现在还没有查到。事情就是这样,你愿意相信的话,这就是真相。”
可是就算相信了又有什么用,怀疑已经存在,有些伤口就算愈合也是会结痂,会留下疤痕的。
“爸爸,你可以怪我做错了事,用错了方法,但你绝不能说我毁了这个家。因为你从来都不知道,我有多爱这个家。”爱到老天爷都愿意给她一个重生的机会。她想要露出一个笑容,可怎么也笑不出来。
嘴里全是苦涩的味道,一波一波从胸腔溢出来:“你以为我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为了钟氏。钟家一直都是我的家,却不会永远是她们的家啊!你说我这么做是想毁了这个家,这么说,对我来说公平吗?”
室内一片寂静,窗外的树叶仍在沙沙作响。
“爸爸,你待我,待妈妈,一直都是那么的不公平。”
“从我有记忆来,但凡我们和姑姑们起了争执,你永远都是站在她们那边。你说你的童年家里还不富裕,不得不背着三姑姑下地干活,可是爸爸,从小到大,你有背过我吗?大表姐小的时候还是在奶奶身边长大,我呢,三岁就被送进了幼稚园,因为你怕奶奶太忙,两个孩子管不过来。我年纪小,常常被班里的同学欺负得鼻青脸肿,每天所有的期望都是等爸爸来接我回家,可有一回,你受了大姑姑的嘱托,先去接了大表姐,那天还下着雨,我就一直在校门口的屋檐下等着,连蚂蚁都回家了,还看不到爸爸出现。长大一点的时候,我想学钢琴,那时候二姑姑向爸爸借钱买奢侈品,你却直接告诉我你没有音乐细胞,我也一定学不好,最后还是把钱给了二姑姑,我只能偷偷想象着钢琴的样子拿着手指胡乱比划。还有我腿上这条疤,当时爷爷要带一个孩子一起去京城,大表姐也想去,她就推了我一把,把我从楼梯上推了下去。这么多年过去了,腿上这条疤一直都在,永远都没办法消失了,爸爸,你想过没有,外貌对女孩子来说是多么重要,这条疤如果是在脸上,我要怎么办?”
钟灵将那些溃烂的伤口一一翻出来,一条一条,仿佛在凌迟,可她还是要说,不让自己痛到极致,就永远也不会麻木。
“有时候我会想,是不是因为我是你的女儿,所以你觉得我是你的私有财产,你想怎么对待都无所谓?”
钟父脸色苍白地望着自己的女儿,他不知道要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以为给了家人富足的生活,不愁吃不愁穿,这就是全部,可当他听到女儿以平淡的声音诉说出这些心酸往事的时候,心底还是抽痛了起来。
钟灵已不再抽泣,眼眶里的泪水都干涸了:“我不怪你,爸爸,是我错了,知其不可而为之,只能怪我自己犯贱,明知道你不爱我,不爱姐姐,不爱妈妈,却还奢望你的父爱,哪怕只有一点点。”
“为着这次的危机,钟氏忙得不可开交,我还想了好几套方案,想着回家后可以和爸爸商量一下,我们父女同心一定能解决这次危机。只是,现在已经没有必要了。我决定了……”钟灵仰起脸,对着窗外,月光皎洁,星光闪耀,她吸了口气,“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妥善解决钟氏的这次危机,然后,我就会退出,把钟氏交还给爸爸。”
钟灵笑了笑:“生活在这个家里太累了,我都有点透不过气来。我想要去国外找姐姐,妈妈也想念姐姐了,正好可以一起去旅游放松一下。所以,以后钟氏就靠爸爸辛苦了。爸爸放心,我不会拿走钟氏一分钱的。”
如今出国留学成为热潮,姐姐的公司越来越好,养活她们母女三个完全没问题,她们可以依靠自己生存下来。
她不想再留下来听父亲再说些什么,钟灵跑下楼,直接跑出门外。
夜凉如水,她大口大口呼吸着大自然带来的冷意,强迫眼底的热流收回去。不管她在父亲面前再怎么装作不在意,心里的痛却如何也无法掩饰。
漫无目的地走着,钟灵掏出手机,不由自主给江亟发了信息:“我想见你。”
两秒后,手机震动起来。
她接起电话,手机那头的声音满是担心:“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就是想你了。”钟灵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充满愉悦,可还是掩盖不了哭过后浓重的鼻音。
江亟也听出异样:“你在家吗?我现在就过去。”
“我在外面。”钟灵捂住听筒,偷偷吸了吸鼻子,她挑了个折中的地方:“我现在过去万国广场,你也去那边,可以吗?”
江亟不放心:“你在哪儿,离广场那远吗?”
“我从家里出来有一会儿了,再走一会儿就到了,好了,就这样吧,我等你。”钟灵说完就挂了电话,也不给江亟说话的机会。
不想他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她需要自己一个人走一走才能见他。
这个时候临近午夜,商场尽数关门,街上人烟稀少,连广场中央的喷泉都停止了喷水。这样寂静空旷的空间渐渐使她平静下来,把脑袋放空,不去想那些伤痛。钟灵找了把长椅,坐下来等江亟。
她一切的反常都令他担心,以最快的速度赶往万国广场,连司机也不喊,江亟直接自己开车。一次又一次地加速,他顾不了那么多。
听得出来,她刚哭过,是什么事情让她伤心了?
晚上有些凉,她出门穿外套了吗?
已经这么晚了,她一个人在广场安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