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依靠着山边扎营,能感到浓浓的冷气和潮气,顔子昭每日只睡两个时辰,对于局势的殚精竭虑早已经超乎体力的承受。城里的人是他的三弟,两边的军队都是北岳,即使他狠心攻城,并且顺利得胜,这一战必将使北岳元气大伤,而他明白,南川的军队就在不远处埋伏,等着占领北岳,隆德帝派遣了南川最后的精英,不拿下北岳誓不罢休。顔子昭隐隐的预感到北岳已经处于水火之中,稍有不慎,也许明天就是亡国之期。
叹了口气,将立在架上的长枪拿在手里,一端被擦的干干净净,他自嘲的笑了笑,自己终于还是不能潇洒的做一个纨绔子弟。
西晏觉得自己最近身体出奇的差,坐在马上,几次想吐,头也晕晕,差点不能支撑。直到看见了北岳的大旗,越来越近,勉强下了马,身子软软的,忽觉眼前一黑,差点摇摇晃晃的倒地。她看到了纪尧尘,就在军营的场地里巡视,离得有一段距离。那个人身材忻长,却显示出一种特殊的忧郁。自从知道了纪尧尘的秘密,见到他,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时时在心中翻腾,她不知道是悲是喜,或者还有一种苦涩。
只是今天她是冲着顔子昭来的。
西晏撑着身子朝军营里走,挺直了腰杆,迎风感觉眼睛里湿湿的,几个侍卫架着长枪拦住了她,她却没有动,轻轻的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在夜色中闪亮亮的。纪尧尘惊诧的看着眼前的女人,激动的微微颤抖,只一瞬间,忙单膝跪地,大声道:“末将参见太子妃!”
所有的兵士似乎都反应过来,忙放下了手里的兵器,齐刷刷跟着纪尧尘跪下。西晏静静的站着,眼睛里闪过一种茫然。顔子昭听到声音慌忙出了营帐,连外衣也没有披,竟显得有些狼狈,大步冲了过来。
她看到他下巴上的青茬更加明显了,黑眼圈也愈发重,整个人比起她走的时候憔悴了很多,只是眼神依旧没变,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继而猛的将她横抱起,朝着自己的营帐走去。西晏明显的感到她的力道很大,将她抱的紧紧的,似生气又似心疼。
营帐里显然暖和很多,让西晏冰凉的脸感到了一种融融的气息。顔子昭放下她,不留一点情面的朝她吼道:“你怎么来了?嗯?谁让你来的?!”
“我自己要来的。”西晏说的出奇的平静,仔细打量着顔子昭,眸子里温温的还带着笑容。
“我不是让你走吗?!我说……”
“你说让我自淼河往上,找个平静的小镇躲起来。我知道,可我不愿意!”
顔子昭瞪着眼前的女人,对于她的任性无可奈何:“你知道现在有多危险?这一路军队遭到前后夹击,前面三弟守着皇城要起内讧,后面南川的军队虎视眈眈!你在我身边,让我更有顾虑!……我不想拿你做人质。”
最后一句说的很轻,却异常艰涩,西晏听出他内心的挣扎。这男人似乎对结局没有任何把握,甚至预感到情况不会乐观。
“我没有想过你会不会拿我做人质,也不知道南川和北岳哪一方能得胜,可我想让你活着,所以我来了。”西晏说的无比确定,目光灼灼的盯着他。
顔子昭心下感动,为西晏能在这时候过来而高兴,他想她,这些天的煎熬早已让人挺不住,可关键时刻他知道还不能由着这个女人任性,他即使战死也依然是光荣的,偷生寻求一生安逸永远是可耻的。在北岳一天,他就必须记得自己是这里的太子。
“你永远想的这么简单!我也想远离这些!可我不想让北岳在我手里完蛋!即使到最后粉身碎骨,我也得死在北岳的地面上,为北岳阵亡,不然我没有脸去见父皇和母后!”顔子昭说的坚决,拳头攥的紧紧的。
“顔子昭,如今三皇子拒你进城,明显有谋反之心。皇上驾崩,真相无人知晓,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你大可以现在宣布即位,你名正言顺,打着正统的旗号,谁敢反对?”西晏提议道。
“不行!新皇即位要祭天,要接受很多道程序,还要在冰山度过十八道虎牢关,不然没人信服,这是北岳历代的规矩,谁也不能逾越,即使我名正言顺,也不能破坏这道规矩。况且如今的情势,谁是正统,谁是谋逆,改变不了太多的局势。”顔子昭忙否定这个提议。
“那就只剩下一条,放弃皇位,让给韶冲,管他如何折腾,你从此退出。现在的矛盾不过是一山不能容二虎,只要你退出,所有问题迎刃而解。”西晏执意劝说,她不想让顔子昭走进别人设计好的牢笼里。
顔子昭盯着西晏,很少看到她如此郑重的聊起政事,虽然一路风尘,仍看起来楚楚动人,伸手将她拥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头顶,双臂箍紧她纤细的后背。西晏也伸手回抱着他,第一次温顺的像只羊羔,似乎又回到从前在南海的日子,单纯的年代总留下许多美好的回忆,可惜只在记忆中才能永恒。
“我不是贪恋高位,但如今,如果我退出,这支队伍立即就散了,他们不会归顺三弟,北岳将更加危险。”顔子昭抚着她的头发,“我所能做的,只是保护你的安全,北岳即使灭了,也是毁在自己人的手里,你回到南川去,还可以重新开始。”
西晏忽然笑了起来,笑的清淡而讽刺:“我如果要走,就不会来,来了就不会走。别以为你可以安排我的人生。”
顔子昭刚要讲什么,被西晏打断继续道:“还有,你以为这支队伍里所有的人都是你的亲信?”
这次轮到顔子昭笑,只是笑的无奈,像是看透了世事一般:“我知道纪尧尘不是。”
西晏一怔,没料到他竟然已经察觉到纪尧尘的心思:“那你为什么……”她想知道为什么他会留一个有异心的人身边。
“我留他只有一个理由,倘若有一天我不能保你,我知道他会舍命保你。”
西晏抬眼看着顔子昭,诧异又感慨,只是紧紧的抓住他的衣襟,良久没有说话。从前她心心念念的想见纪尧尘,甚至不惜一切要来到北岳,可现在心情却越来越复杂,尤其在知道了他投降的真实目的。西晏知道这应该让自己高兴才对,这应该是自己欢欣鼓舞,日盼夜盼的结果才对。可如今却完全没有想象中的感觉,有的只是一种说不出的心情,似惆怅,似迷茫,更似沉重……
“我知道一个秘密,可以作为最后的退路,前提是必须进入北岳的皇宫。”
“是什么?”
“我已经明白了为何昌平宫里有这么骇人的现象,也知道了形成那里面人间地狱的原因了,极大可能是因为那其中的石雕。那石雕能释放出一种物质,导致和它接近的东西会发生很大变化。地下皇宫的入口也许就在昌平宫,但石雕即使被隔开,也需要过上很长一段时间方可进去。短期内不可能,所以要另辟蹊径。”西晏思路清晰,将这些天来掌握的情况告诉他,“如果我们可能进入皇宫,可以进入到离昌平宫最近的宫殿寻求另一种进入地宫的方法,就能逃脱,就能将两百年的秘密揭开。而传说中地宫连着淼河,我们总有机会逃出去的。”
顔子昭犹豫了片刻,相信了她的说法,沉声道:“离昌平宫最近的地方,只有一个犄角的小宫殿,叫永春阁。”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进度绝对不慢,更新可能有点慢,但是我会加快速度的,离完结的日子不会远的。
看到别的作者写古代文,都能写几十万,我真的很佩服,我写文再怎么写,基本都这个长度,哎,不过也好,太长大家看着也疲劳。
38
38、旧情湮灭 。。。
西晏一直在北岳的营帐里呆到大战的打响。顔子昭用了一招感情牌,将凡是有亲人在城中韶冲队伍里的士兵聚集起来,在城外叫喊,其余士兵列阵备战。
纪尧尘不失时机的配合城里城外的一片寂静,从腰间掏出一支洞箫,仿照北岳民谣,轻轻吹起了思念的乐音,似乎想增加一些思亲的气氛。只惟独纪尧尘知道,那箫吹出了自己心里的苦。
离开南川很久了,从有家有业有身份的贵族,沦落到异国他乡成了投降的将军,背后有人辱骂,有人痛恨,众叛亲离的滋味没人能体会。幸好有回南川和西晏重聚的信念支撑着,还有他名誉上的小妻子瑛儿陪伴。苦中作乐,人生始终没到绝境,可如今离胜利越来越近,很快就能完成这煎熬的任务了,反而让他开始绝望。瑛儿死了,凄惨的死了,只因为他。西晏再也不是他的西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