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桥对收起了银两的汪士慎道:“士慎,拿来。”
黄慎想上前评理,但被金农拦住了。汪士慎掏出银两交给板桥,板桥刚要把银两还给哈川,只听得人群中一声喝:“慢。”
原来是钟文奎看不过眼,出来说话了:“身为君子,就得有个君子样……”
蒋南沙与李禅异口同声地惊道:“钟大人?”连忙施礼相迎。
钟文奎没理睬他们,只管从板桥手中拿过了银两,接着说道:“你们这般合着伙欺负人家外地客,也不羞得慌?”说着他举起了手中的银两,冲着众人说:“大伙儿说说,这银两该不该给人家?”
别说百姓们没见过大世面,谁的气势大一眼还是能看的出来,加上平素对那些奸商存有一种本能的反感,这下有了发泄的机会了,兴奋的情绪达到了沸点,只听他们毫无忌殚地嚷嚷起来:“该!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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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南沙到了家,余怒未消,哪儿也没有去,一头钻进了书房。那个不识相的扬州小子口出狂言倒也罢了,不消三两句便可镇住他,你李禅夹在里面起什么哄,分明是拿我蒋南沙不作数,当年没有我蒋南沙在康熙皇上面前美言,你李禅能有今天?莫非心底早就存有介蒂,今日有了机会真人才露了相?还有那个钟文奎,平日里见面一口一个“蒋大人,蒋大师”甜乎乎地喊着,今天却也为了一个要饭花子,当众出他的丑,一点情面也不留。啊呀呀,这人啊,真是心隔一层皮,看不透猜不着啊。他心火上攻,恼怒难解,当他踅步于书房时,女婢端来了茶水,他挥手就将茶盘掀翻了去,吓得女婢噤声跪在地上不敢起身。
蒋南沙火冒三丈地道:“去去去,你给我跪什么?!”女婢退下后,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声恶声恶语来,“我要让那些个龟孙子给我跪上一辈子!”
女婢不知主人发的哪门火,冤屈自己当了出气筒,大气不敢出,低着头任骂了。
蒋南沙,康熙二十九年殿试状元,直入翰林院,康熙独宠皇孙弘历,御点为太子弘历的在学师爷。雍正独揽朝廷大政,蒋南沙扶摇直上,官极一品。这么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你说他能咽得下今天的这口恶气吗?李禅小小后生,倒不在他的眼中,棘手的是那位总督,人家也是一品大员,身有赫赫战功,想出恶气又没处下手,那是最最费神恼人的。
无意中发现女婢还跪在那儿,蒋南沙一股莫名之火腾然而起:“滚,滚出去!”
话音刚落,一个白面书生从边廊闪在门前,礼道:“学生凌枢拜见恩师。”
蒋南沙的面色稍稍缓和了些,作了个请进的手势。
凌枢的父亲凌安达与蒋南沙同在翰林院共过事,两人关系甚密,曾在康熙剿灭鳌拜大将军一案中,同心协力为皇上立过汗马之功。雍正八年凌安达临终前,将爱子凌枢托付给蒋南沙,蒋南沙不负老友重托,向雍正帝进言举荐,受皇恩垂怜,凌枢进了户部任理事官,可以说,蒋南沙不啻为凌枢的再生父母。半月前,朝廷复选秀女,凌枢主办此次复选,蒋南沙出主意将凌枢的小妹凌琳送宫,以图前程。凌枢没有学问根底,靠什么在朝廷里混事,蒋南沙的意思他心知肚明,自然言听计从。
选看秀女有先有后,后妃的亲姊妹及亲兄弟、亲姊妹之*先挑选;其次按满洲、蒙古、汉军八旗依次进行。每次进入5人,备选秀女每人各拿一个木牌,上写秀女的姓名、年岁、家世等。皇帝中意者,当即留下本人木牌,谓之“留牌子”择期复选。复选后被淘汰的,即刻送回木牌,称“搁牌子”。清代选秀女的工作由户部主持操办。选秀的目的十分明确,即为皇帝选立后妃,为皇子、皇孙、亲王、郡王及亲郡王配婚。清制规定,每三年选秀女一次。第一次选中的秀女称作“记名秀女”,记名秀女5年内不许私自聘嫁,以备复选。违者,上至都统、副都统、参领、佐领、下至族长及父母本人,均要受到严厉的惩处。
凌枢用重金打通了内侍苏德的关节,外有他自己筛选,内有苏德美言,里应外合,哪有不成事的。加上十六岁的凌琳生相妖娆,一双秀眼顾盼生辉,稍稍带些柔功,好色的男人见之,无不身轻意飞。雍正得此*好不心欢,一时兴起,御赏选秀有功之臣凌枢,将凌枢从户部理事官的微座一下提擢到侍郎官的高位。凌枢天降鸿运,几乎识不得东南西北了。今日登门蒋府,一来通报喜讯,二来答谢指点之恩。
蒋南沙听说凌枢一夜之间飞黄腾达,煞是惊诧,难免泛上些许的醋意来,但转念之间,觉得身边多了个贴心的皇上近臣,瞬时又宽慰了许多。于是笑口言道:“好好好,想不到你能这般善变运通,真真一个作官的好材料啊!”
“ 恩师过奖,晚辈没有您的指点,哪会有今日。”凌枢歉意之下不乏得意的神态:“学生受恩师举荐,得以为皇上效忠尽力,凌枢终身感激。”说完朝外挥了下手。
蒋府的管家领着凌枢的两个家奴抬进了一只红漆大木箱和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
“你这是干什么?”蒋南沙明知故问道。
凌枢上前打开了木箱,显出箱内的金银财宝,他十分随意地说:“这是一点敬意,请恩师笑纳。”接着他指着两个姑娘说,“她俩一个叫阿倩,一个叫莺莺。这是我从美人堆里挑出来的,送给恩师作女婢……”后半截话凌枢是凑在蒋南沙的耳边轻声说的,话意里留着那份意思,不说蒋南沙也清楚了。
“好,好!”蒋南沙快活地大笑了起来。
凌枢对两姑娘吩咐道:“阿倩,莺莺,还不快快给老太师叩拜谢过!”
阿倩、莺莺双双拜道:“蒋大人在上,受小女一拜。”
“好好好,快快起来。”蒋南沙唤道,“管家。”
“小的在。”
“都收下了,都收下了。”蒋南沙满面喜色地吩咐说,“带到后院,去见过老夫人。”
管家应声道:“是。”说完领着众人离开了书房。
“请坐。”蒋南沙礼过,巡看着满屋的书画,道:“凌枢啊,这里的书画,都是老夫的上品之作,你看哪幅好,随意留取就是了。”
凌枢由衷地道:“恩师的大作都是皇上爱幕不已的,晚辈受宠了。”
凌枢的这句话,重又勾起了蒋南沙郁闷在胸中的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