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堂去了,后来才知道她是找那个外国神父要做姑姑去的,为的也是风声不
好,她爹正在替她讲亲事,是西柳村的一家米铺的小老板,年纪快三十了,
填房,家道厚实,咱们都说好,就只贞贞自己不愿意,她向着她爹哭过。别
的事她爹都能依她,就只这件事老头子不让,咱们老大又没儿,总企望把女
儿许个好人家。谁知道贞贞却赌气跑下天主堂去了,就那一忽儿,落在火炕
了哪,您说做娘老子的怎不伤心……”
“哭的是她的娘么?”
“就是她娘。”
“你的侄女儿呢?”
“侄女儿么,到底是年轻人,昨天回来哭了一场,今天又欢天喜地到会
上去了,才十八岁呢。”
“听说做过日本人太太,真的么?”
“这就难说了,咱也摸不清,谣言自然是多得很,病是已经弄上身了,
到那种地方,还保得住干净么?小老板的那头亲事,还不吹了,谁还肯要鬼
子用过的女人!的的确确是有病,昨天晚上她自己也就说了。她这一跑,真
变了,她说起鬼子来就象说到家常便饭似的,才十八岁呢,已经一点也不害
臊了。”
“夏大宝今天还来过呢,娘!”那媳妇悄声的说着,又用着探问的眼睛
望着二妈。
“夏大宝是谁呢?”
“是村底下磨房里的一个小伙计,早先小的时候同咱们贞贞同过一年
学,两个要好得很,可是他家穷,就连咱们家也不如,他正经也不敢怎样的,
偏偏咱们贞贞痴心痴意,总要去缠着他,一来又怪了他;要去做姑姑也还不
是为了他?自从贞贞给日本鬼弄去后,他倒常来看看咱们老大两口子。起先
咱们大爹一见他就气,有时骂了他,他也不说什么,骂走了第二次又来,倒
是一个有良心的孩子,现在自卫队当一个小排长呢。他今天又来了。好象向
咱们大妈求亲来着呢,只听见她哭,后来他也哭着走了。”
“他知不知道你侄女儿的情形呢?”
“怎会不知道?这村子里就没有人不清楚,全比咱们自己还清楚呢。”
“娘,人都说夏大宝是个傻孩子呢。”
“嗯,这孩子总算有良心,咱是愿意这头亲事的。自从鬼子来后,谁是
有钱的人呢?看老大两口子的口气,也是答应的。唉,要不是这孩子,谁肯
来要呢?莫说有病,名声就实在够受了。”
“就是那个穿深蓝色短棉袄,戴一顶古铜色翻边毡帽的。”小姑娘闪着
好奇的眼光,似乎也很了解这回事。
在我记忆里出现了这样一个人影:今天清晨我动身出外散步的时候,看
见了这么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有着一副很机伶也很忠厚的面孔,他站在我们
院子外边,却又并不抒算走进来的样子;约莫当我回家时,又看他从后边的
松林里走出来。我只以为是这院子里人或邻院的人,我那时并没有很注意他,
现在想起来,倒觉得的确是一个短小精悍、很不坏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