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初降,洋洋洒洒的飞絮散落了一地的白。
饶是这般天气也阻挡不了沈晚去胭脂铺子的脚步,刘细娘揣了银两亦步亦趋的跟着,至于那吴妈,恕她老胳膊老腿的实在无法跟随年轻娘子的节奏,与其拖了后腿挨了顿臭骂,还不如识趣点莫要跟着。左右有那心眼子多的刘细娘跟着。
不想刚一出门,迎面碰上此刻归家的顾立轩,自打那日起,这长时间,他们这么近的碰着面还是头一回。
那日之后,顾立轩对外宣称是遭了匪徒绑架,趁那悍匪不备,方逃了一命出来。京兆尹闻之惊怒,为肃清治安,奏请上峰之后就从军巡院调动一千禁卫军,在顾立轩的指路下,直捣悍匪老巢,一番运筹帷幄下终不负众望,将那穷凶极恶的悍匪一网打尽。
此间事便也就此了了。
顾立轩自那以后愈发沉默寡言,可于官署中一改往日温和作风,愈发往那阴毒的方向发展。对于政敌打击起来更是不留余地,甚至是,有些不择手段。抄家、灭族、判极刑,这几乎成了他每每上朝时必奏请圣上的内容,至于外人如何看他,他似乎全然无所谓,一心一意只想搞垮政敌,偏还让人捉不到任何把柄,又偏他头顶还有个霍相这座巍峨大山供他靠着。
仙人跳、挑拨离间、构陷、栽赃……在顾立轩的无所不用其极下,还真有几个被他搞倒的政敌,抄家那日他带头去,行刑那日他亦整装观刑,面对唾骂他面不改色,面对头颅飞溅他亦能谈笑风生。别说其他官署的官员,便是同在兵部公事多年的同僚们,对这样的顾立轩都避之三分。
私下里,不少官员已经不以官职称呼他,却称他为‘八指狂魔’。
今日他之所以中途返家,那是因为一大早刚到衙署便被告知,兵部的人事任命今个便要下达,而他此刻归家是要沐浴焚香,之后回兵部接旨。
沈晚垂眸与他错身而去,心道,这是要升职了?
此次兵部任命,惊掉了一干同僚的下巴,虞侍郎升任兵部尚书一职,他们自然早有预料没甚惊奇,只是那顾员外郎,竟一连五级跳,自从五品兵部员外郎径直升到正三品兵部侍郎!!
众同僚心下又酸又涩又嫉又羡,这背靠大山的好命,他们也想拥有啊。
便是那顾立轩也没想到,他的官职会升的这般快。
激动和兴奋自然是有的,可他心里仅是波动了片刻,便平静如初。面对众人的恭贺,也能面色如常。
要说当中谁心里最为不服,那遍数兵部郎中于修,本来他最有望接替侍郎一职,不成想被个小小的员外郎后来居上,便是这人背靠霍相这座大山,他依旧难掩愤恨。
资历不足,年轻又轻,偏一连五级跳,便是背靠大山又如何,能不能办好事,能不能服众尚且难说。
众人反应早就在霍殷的预料中。既然敢用那顾立轩,他自是心有几分把握。那顾立轩才华有,能力有,之前他是受那懦弱的性子拖累,如今瞧他仿佛浴火重生般,一概之前软懦怯弱之相,露出了本该有的锋芒和爪牙,加以雕琢,用于手上也不失为一柄利刃。
沈晚在外头逛完了,晚些时候归来的时候,自然被告知了这一消息。
吴妈见那沈晚听闻后不惊也不讶,不喜也不悲,全然一副听陌生人家事情的模样,让她不由暗下啧啧而叹,到底是个薄情的娘子,攀了高枝往日种种便一笔勾销了。
再往沈晚身后见那刘细娘高高捧着的一摞东西,吴妈的眼角觉得抽痛不止,连猜都不必,里头装着的必然是些花了高价钱买来的钗环首饰之类的东西。她倒不是心疼银子,只是心疼自己去侯府要银子时候落下的脸面。
“娘子,可能是天气突然转凉的缘故,虿哥闹了一天肚子,大夫都来看了好几回了。便那张太医今个也过府了一回。您这厢不过去看看虿哥?”
沈晚对镜试着新花黄,听得吴妈所言,便是头也未回,依旧是清淡淡的声音道:“左右不是无碍吗?便不打搅哥歇息了。今个逛了一天我也是累了,吴妈,你便给我打些热水来罢,梳洗了,我也好早些歇着。”
吴妈转身而去的时候,还在想着,这娘子的心莫不是铁石做的罢。
隔了一日,沈晚被接到了侯府。
床笫之间时,霍殷似无意间发问:“阿虿病了?”
沈晚闭着眸唔了声,算是应答。
霍殷停了下来。抬头抚上了她濡湿的鬓发,似轻笑:“怎么听说你对阿虿似乎不太上心?”
见她闭眸似不欲回答,霍殷又转而抚上了她红润欲滴的唇瓣,反复摩挲,沙哑的声音似带着些诱哄意味:“不妨跟爷说说看,左右爷又吃不了你。”
隔了一会,霍殷方见那润泽的唇瓣稍动了动,吐出来的话却让他琢磨了好一会。
“阿虿,他毕竟姓顾。”
霍殷将这句话在脑中过了几遍,亦有些不太确定是不是他所想那般。
“阿虿,他只能姓顾,其他的,你莫做他念。”
不容置疑的说完此话,霍殷见她不执一言,似乎默认了他此厢猜测,遂又缓了声音道:“要你能一直这般得爷欢心,日后爷便是再允你所出一个霍姓子嗣。但时局稳当之前你不必肖想,霍姓子嗣只有嫡长子,无庶长子一说。”又见她面色似有僵硬,便又安慰道:“直待日后主母入府,嫡长子一出,便允了你愿。如此,你可还满意?”
沈晚当即笑道:“谢侯爷恩典。”
可能是那笑靥如花的模样暂且眯了他眼,他忍不住俯身,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眼角……之后,便几分醉意的呢喃:“但朝局稍稳妥些,爷便纳了你入府。”
沈晚依旧浅浅的笑着。
接下来的时日,霍殷觉得这小娘子似乎胆子大了些,有两三次竟在未得他示意的前提下,径直来了侯府找他。虽有些不合规矩,但不得不说,他内心还是隐约有丝莫名的窃喜……大概,是他享受这般的情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