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总旗沉默了片刻,他见这妇人如此可怜,也动了恻隐之心,可是想到王大人的命令,只好硬下心肠,冷冷道:“王大人已有命令,张家堡不养闲人。单身女子除非同意嫁给堡内的军户,否则一律不得进堡。只是你这个样子,年老体弱的,哪有男子愿意娶你。”
妇人闻言一下子绝望,头无力的靠在冰冷的城墙上,几滴浑浊的眼泪从眼角滑下。
柳大夫怜悯之余,忍不住又生出了几分侠义之心,他昂首挺胸,目光直视万总旗,正色道:“万总旗,小老儿我虽然年老,但也是一名单身的军户。我现在家里正差一名帮我烧火做饭的老婆子,我看这妇人倒也合适,不知总旗大人可否成全?”
萧靖北睁圆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柳大夫,面上满是敬佩之色。
那妇人闻言身子一震,她盯着柳大夫,神色复杂。
万总旗也面有动容,他盯着柳大夫看了一会儿,突然朗声大笑,大声道:“这位……”
萧靖北忙介绍:“这位是柳大夫。”
“哦,柳大夫,失敬失敬。”万总旗听闻过柳大夫的大名,忙拱手行礼,“柳大夫慈悲,有侠义心肠,我虽然只是一介粗人,但也并非是铁石心肠。这妇人……就让她进堡吧。”
作者有话要说:
☆、风雨前的安宁(上)
萧靖北站在高高的城墙上,颀长的身体挺得笔直,微微昂着头,眺望远方。此时已是秋末冬初之时,凌冽的寒风呼啸而来,吹得城墙上的旌旗迎风飘扬,猎猎作响。
张家堡外那片广袤的土地上,此时一片安宁,实在是没有半点战争来临前的迹象。尽管如此,原野上却看不到半个人影,只有几只不明身形的小动物偶尔快速跑过。以往还有一些军户在农田里垦田、劳作,现在在战争的阴影下,人人自危,都谨慎地躲进了堡内。城墙外,只剩下青云山和饮马河静静相守,相对无言。
蔚蓝的天空一碧如洗,朵朵白云点缀其中,午后的太阳高高挂在空中,温暖的阳光晒得人全身暖洋洋,让人不自觉地便放松了警备,有些昏昏欲睡。
萧靖北忍不住打了个呵欠。他伸出双手拍了拍脸,强忍住浓浓的倦意,振奋了精神。转身看向城堡之内,看向宋家所在的方向,萧靖北脸上不觉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慢慢回想着这几日搬到宋芸娘家后的点点滴滴。
他们一家已经搬到宋家住了三天。当时本打算让李氏等女眷住在宋家,宋思年、荀哥儿和萧靖北住柳大夫家。可没成想柳大夫看病居然看了个老婆回来,突然多了一个人,却也打乱了他们的安排。
正在为难之时,宋家隔壁的张氏出面解困,她大度地提供了自家的住房。于是,所有女眷包括宋芸娘都住进了许家,许家成了妇女的天地,宋家却是男子的天堂。萧靖北如愿以偿地住进了宋芸娘的房间,虽然里面并没有芸娘。柳大夫则带着他捡回来的老婆回了自己的家。
这几日城墙上加强了防守,人手不够的情况下,站岗的班次排得很乱。以往都是站了几个白天的岗才站一次夜晚岗,让人可以缓一缓精神,恢复体力,可是现在却打乱了这样的顺序。
萧靖北已经连续站了两个夜晚的岗,昨晚才回宋家歇息。晚上躺在芸娘的炕上,闻到被子上发出的淡淡幽香,就好像芸娘正在身边,萧靖北不觉有些心猿意马,难以入眠。今晨起来便有些精神不振,惹得宋思年满脸关切地问,是否床铺不够暖,睡得不习惯。
城外的军户们因前几日搬进来时太过匆忙,很多人都只是匆匆收拾了几件衣服和贵重物品。这两日,看到鞑子没有入侵的迹象,一些大胆的军户便趁着傍晚朦胧的夜色,回家去取当时没有收拾完全的家当。
昨日傍晚,萧靖北换岗后干脆也回了一趟家,将李氏搬家时未来得及收拾的一些柴米油盐等值钱之物和生活必需品都一股脑儿地搬到了宋家,特别是几大捆木柴,在宋家小院里堆成了一座小山,惹得宋芸娘掩嘴笑个不停,连荀哥儿也忍不住打趣:“萧大哥,你不会是要在我家安营扎寨,住到过年吧。”宋思年也笑道:“住到过年最好,干脆就在咱们家办婚事,做个上门女婿好了。”
李氏当时本来微微笑着,闻言却笑容一滞,忙道:“那怎好意思打搅,危机一旦解除,我们就立马搬回去,还要准备他们的婚房呢。”
宋芸娘羞红了脸躲进了厨房,萧靖北顿了顿,忙也跟进去帮忙。他愣愣看着在灶前忙活的芸娘,在红红的灶火的映照下,芸娘的光洁的脸蛋显得又红又亮,闪亮的火苗在她明亮的眼睛里跳动,看得萧靖北的心也是滚烫似火。
宋芸娘煮饭,萧靖北便在灶前喂柴;芸娘切菜,萧靖北便在一旁洗菜;芸娘盛饭,萧靖北便帮着递碗……两人不言不语,配合默契,动作倒好像老夫老妻一般自然流畅。偶尔视线交错到一起,便都微微一笑,心中如饮了蜜水般甜蜜不已。
吃饭的时候,又是济济一堂,除了宋家人和萧家人,柳大夫还带着他收留的那名妇人一同前来“蹭饭”。
柳大夫领回来的妇人姓田,她这两日喝了柳大夫给她开的药,又吃了几天饱饭,慢慢有了精神,脸上也恢复了几分血色。饭后,她在众人好奇的眼神中,慢慢讲述了她的经历。
田氏本是定边城附近的农户,家中有丈夫和两个儿子。因鞑子前段日子抢劫了他们的村庄,便与丈夫、儿子一起逃难。途中又遇到了一小队鞑子,逃跑时,丈夫和小儿子不幸惨死鞑子刀下,她被大儿子拖着躲进了一个干涸的沟渠,这才躲过了鞑子的屠刀。
田氏娘家还有个弟弟,住在不远的村子,她和大儿子本想去投奔,好不容易到了那儿,却正好遇到了鞑子在劫掠村子,她弟弟一家人已经不知所踪。在鞑子战马的追逐下,她和大儿子混在一群流民中一起拼命逃亡,混乱间,却和大儿子失散。这些日子,她跟着流民毫无目的地乱走,指望着能找到儿子,可在这兵荒马乱的边境,谁知他是死是活,更不知又在何方。
田氏倒是自信满满,她跟芸娘他们讲述自己的经历时,眼神里充满了希望,坚信自己一定能够母子团聚。芸娘他们虽然知道这个希望极其渺茫,却也不忍心打击田氏,他们心中都深知,这是支持这个悲苦的女人继续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萧靖北想到田氏的遭遇,便觉得无论是自己还是芸娘,和田氏比起来都要幸运得多,毕竟他们尚有至亲之人的陪伴。而在这乱世,像田氏一样悲惨的人只怕不计其数。萧靖北不觉庆幸自己的幸运,庆幸母亲、钰哥儿等人都在自己身边,庆幸自己从遥远的京城来到这边境,却遇到了可以和自己相知相守的芸娘……
很快已经临近傍晚,太阳消失在了西边的地平线下,只留下微弱的余晖,很快便被黑暗吞噬。天空中早已挂着一轮如钩的月牙儿,在莲花般的云朵里慢慢穿梭。
萧靖北站在高高的城头,仰望天上的那一轮明月。月牙儿露出云外,令他想到了芸娘笑得弯弯的眉眼;月牙儿躲进云层,又令他想到了芸娘害羞时垂头不语的模样。他满脑子都是芸娘,芸娘的笑,芸娘的哭,芸娘的喜,芸娘的怒……他忍不住心情澎湃,恨不得立刻赶回到宋家,见到芸娘。
换岗后,萧靖北婉拒了万总旗和几个小旗约他一起喝酒的邀请,快步向宋家走去。一路上,他只觉得心情既激动又期盼,好似新婚的丈夫急切地去见在家等候了一天的新嫁娘。这样的感觉既新鲜又陌生,哪怕当年在他真正新婚时,也从未有过。
萧靖北走进宋家小院,只见里面灯火通明,分外热闹,散发出温暖和喜庆的气息。他的心一下子变得软软的,柔柔的,充满了幸福和宁静。
正屋里,宋思年和柳大夫正在高声谈笑。宋思年一向被爱开玩笑的柳大夫取笑,此时却难得地有了取笑柳大夫的话题。他戏谑道:“柳兄,我听说这次王大人一共给堡里的七个单身汉配了妻子,他们大概过几天要一起去防守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