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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部分(第1页)

,你行!”她却叹一声:“梦为远别啼难唤,书被催成墨未浓。”待到晨曦微露时,她走了。相见时难别亦难,可聚散离合哪能不随缘呢?

都说人生苦短,多少人在岁月的土地上浮躁喧嚣,收割的却是大片荒芜!很少有人珍惜真正的友情和信赖,这短暂的无欲无求的相逢时光,其实是生命中最崇高的欢乐和欣慰。

他是谁?

电视屏幕上有他的身影,收音机中会传出他的声音,报章上能觅到他的行踪。

是威斯康辛州州长华伦·诺尔斯?是南越末代总统阮文绍?抑或副总统阮高奇?要么是韩国总统金斗焕?也许是他们中的一个,也许谁也不是。

人世间情感的事不一定要有答案。

梦海中的心帆是两个人扬起的,那就让这片红帆只归属于安静的心海中,不要溅起波涛或飞沫,湿了不相干的路人的鞋袜。

1979年,英文版的陈香梅自传《一个女人安娜的道路》在纽约出版,这与陈纳德的自传《一个战士的道路》珠联璧合。同年,中文版的散文体回忆录,亦由台湾时报出版公司出版,陈香梅拟了几个题目,《中国时报》董事长余纪实选定为《往事知多少》。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岁月的河却只管奔腾向前,不舍昼夜。

葛柯伦去世后,另一个男人的身影在陈香梅的身旁渐渐地明朗了。

他中等个头,健壮的体魄,黑压压的卷发,黑漆漆的浓眉,因而是那种一眼很难看准年龄的男人,他比陈香梅长一岁,这与也显年轻的陈香梅倒是很般配。一只鹰鼻和布着黑晕的眼圈,使他的脸很有特色,显出精明强干,而常常荡出的微笑,又让人感到纯朴可亲。

1970年夏,他任一家军用航空公司的总裁,经空军朋友的介绍,聘请陈香梅做顾问。其时陈纳德夫人已在美国社会主流中崭露头角,百闻不如一见,当身段依旧苗条婀娜的陈香梅走进他的办公室时,他感到她非凡的美丽,光彩照人,可天地良心,压根没起非分之想。以后他们完全是工作上的交往,由相识到熟悉到了解。他惊奇她的单纯,在复杂腌腰的社会浸染了几十年,她却仍然纯净,像是现代污染的大都市中竟有一眼天然的清泉,虽觉突兀,但更弥足珍贵;他感叹她的聪明能干,对航空业务熟稔精通,决不是那种徒有虚名的女人;他最敬佩她的执著和勇敢,她认定了要做的事,就不害怕任何困难,一定要做成。渐渐地,他对她产生了特殊情感,到后来,这份情感与日俱增,他只是将它埋在心底。

起初,陈香梅对他并无特别深的印象,日子长了,对这位有着葛里高里式鹰鼻的男人不得不另眼相看,他跟上流社会中徒有其表的男人不同,在军工产品和平利用上他有他独到的思维路子,开创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他学的是理工,遇上汽车呀家中电器什么的出了毛病,他很爱自己动手。有次上陈香梅的办公室,空调不对劲儿,他脱下西装,捋起袖子,认真地折腾了半个小时,OK!

当她了解他的身世后,对他油然而生一份敬意。

他是个早产婴儿,才六个月,当钢琴教师的母亲摔了一跤,他就提前来到了人间,而且是双胞胎,同出生的兄弟没活成,他也柔弱得像只小猫,当会计的父亲皱紧了眉头,差点不想要了,怕他养不活。

可他成活了,且茁壮成长。太平洋战争爆发后,不满十八岁的他就主动报名参军,并多次参加战斗。1944年6月,他参加了诺曼底盟军登陆大战,他那军团的战友在敌军的狂轰滥炸中大部分战死,他是少数的幸存者之一,但负了重伤,右手臂全断!经过大手术后,效果却很不好,军医说,小伙子,你的右手废了,用左手吧,一切从头来,你还年轻。是的,他还不到二十岁,实在是太年轻了。可正因为太年轻,他不想太快太驯服地向命运低头,他说,不!他要军医重新做过手术,一切从头来!医生摇头,这太痛苦了,你要付出太大的代价,况且后果很可能更糟!可他执拗地坚持。于是,重新弄断,重新手术,厄运让路了,他以超人的毅力顽强锻炼,后来负伤的右手和常人没什么两样,当然,阴雨天仍会隐隐酸痛。直到老年,他也不愿回首战争的往事,太残酷,太痛苦了!

曾经沧海难为水(4)

但是,就为了这一件事,陈香梅从这一个男人身上寻觅到她渴慕的不屈不挠的人格力量,他是条汉子。

当她得知他的家庭生活很不和谐幸福时,善良女人的心田便溢出同情,但是,她恪守的仍是中国的传统道德规范,决不做破坏他人家庭的第三者。华伦·诺尔斯州长婚变期间,她一度中断了交往,就因为瓜田李下,不可纳鞋整冠。因而她跟他的交往也停留在一般朋友的界限内。

他的婚姻应归咎于时代的误会。战后他进入纽约州大学学习数学工程,是航空太空方面的机密系科。但是学习并不能驱赶恐怖的战争留给他的阴影,眨眼间什么都毁了,什么都靠不住了,他渴求让他的灵魂得到休憩的家园,很快,他结婚了,但很快他也后悔了,婚姻不只是让你歇脚的家,还是伴你行路的鞋,他的鞋太夹脚,可人生至少有一半岁月在行路中!他们已经有两儿两女,他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西方男人,虽然双方情感早已冷漠乃至冰冻,他还是等到四个儿女读完大学各自自立后,才结束了这场基础太糟的错误的婚姻。

这时,葛柯伦去世了。陈香梅伤心至极,她甚至抱怨医生不该给葛柯伦动手术,因为最后的诊断不过是胆结石,这可不是要人命的病!她不想想,年逾八十,真正的风烛残年呢。像是鬼使神差,她仍会去到葛柯伦的办公室,推开门来,往日的大转椅上坐着的是他的长子!她这才一惊,终于明白,上一个时代已经结束。

在她心头空落落时,他是怎样替代了葛柯伦的位置的?她已经记不清楚,老熟人老朋友,一切自自然然,几乎没有浪漫没有突兀。

直到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他请她吃饭时,似乎才重新燃烧起激情。窗外,微雨纷飞;室内,烛光投影;有几对舞伴在柔曼的舞曲中优雅地舞着,在当今美国似难得有这般闲淡的抒情场面。她有点神不守舍,这舞曲的基调很像《追忆当年》,1945年冬将军重回中国上海,在国际饭店的十四层楼请她吃晚饭,伴着这乐曲他唐突地向她求婚,年华似水呵。忽地,乐队改换成千真万确的墨西哥情歌:“不要哭吧,墨西加利的玫瑰。”她神情恍惚了,时光倒流了,历史在重演,那只属于她与将军的历史浓缩交叠于今天的雨夜!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了她的手———真要命,几乎所有的规矩男人都爱用这种方式表达感情。他说:“香梅———我爱你。”他以为她会拒绝,但是她无力抽出自己的手,也不忍摇摇头,也许对葛柯伦的拒绝让她背负着太沉重的负疚,也许57岁毕竟不是37岁,风雨漫漫路,她需要一个同行的伴!况且他这一句分明撼动了她的心。以往他跟所有的美国人一样,喊她安娜,可眼下他第一次颤声喊出香梅,似在费力地要与这个中国女人创出一个新世纪。“我爱你———”58岁的老汉子要说出这一句并不是太轻易的。她冷静地说:“你知道,我不会嫁给你的。永远。”他冷静地回答:“我早已想过了,我死后,骨灰撒到大西洋。”

她还有什么话可说呢?他已经离了婚,在他结婚无任何障碍。如果说中国女人特别看重名份,那么西方男人的名份观更为强烈,然而,为了爱,他不计较。

她觉得,他跟以往的异性密友是有点不同,在有意无意不知不觉间瓜熟蒂落,水到渠成,少了汹涌澎湃,少了飞珠溅玉,但是,生命不正在走向黄昏吗?该从绚烂至极归于平淡自然了。

都很冷静。但那不知何时何地碰撞出的星星之火,已慢慢地燃着了,不是烈焰熊熊的燎原大火,是冬天中国人家的陶瓷钵中的炭火,红红旺旺的暖光中,黑炭白灰叫人分外怜惜,在黑白间偶会映出青绿的光影,那是黑炭的原始生命青绿的回光返照。她忘不了中国的炭火钵。

他们成了一对不结婚的爱人。

当然有人不以为然,她与陈纳德还算生死恋么?一千个春天还有树杪百重泉的清纯又奔腾的壮丽么?

她是一个高贵又挚情的女人,可更是一个极普通的女人,普通女人的正常渴求,她都有,否则,她就是一个不正常的女人了。她从来没想过要立什么无形的贞节牌坊,那简直是贻笑大方的愚昧。但是至今没有谁能替代陈纳德在她心中的位置,真正的刻骨铭心的爱只有一次。

曾经沧海难为水。

她很坦然地说:“一个人在世上活了几十年,假如没有点感情上的波浪,没有爱和被爱,那么不管他封侯封官,总是白活了。因为即使享尽了富贵荣华,假使没有人和你分享,那又算什么。中国人说升官受禄,为的是光耀门楣,但当你独处之时,能得几个知心?”她还很客观地说:“男女之间的情与爱有的可圈可点,有的无一是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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