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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第2页)

第24章24

南安府一向好面儿,这回肯放馥环在娘家住这么多日,恐怕是林徹有说了、做了些什么,只是怕她回婆家又要受气——黛玉听林徥这么分析完,不由地一叹。她抬眼能见的只有馥环欢欣的脸,恐怕别人觉得苦,姐姐自己却甘若含饴吧。这是她自己的甜,家里人却难免要担心的。黛玉送走馥环,一时也没了玩乐的兴致,加上林徥着急回家温书,一直撺掇着,二人便一道去找宋氏,说该回去了。

他们出来了这几日,一回到家,宋氏也顾不得歇息,先叫了林盛来问家里的状况。林盛一一回了,又道:“大爷昨日有信回来了,我还打算让我儿子今天跑一趟,给太太送信呢。可巧太太就回来了,是和大爷心连着呢。”

他这么一说,黛玉也欢喜地问道:“真的?信在哪儿呢,说了什么?”

林征出门在外,家书是从未断过的,不外乎是报平安,问候父母身体之类的,这次却有值得一说的内容:“信在老爷书房呢,听二爷说,大爷信上说今年有假,能带大奶奶回来过中秋。”

“看来今年老天保佑,没旱没涝啊。”宋氏喜上眉梢,“都多少年没回来过年了。”

林徥请缨道:“我去书房走一趟,帮母亲把信拿来。”

“自己想去就去好了,我用得着你跑腿?”宋氏笑道,“我怕你读书读得累了,想你有张有弛,劳逸结合罢了,哪是真的不让你读书?不过你去一趟也好,你二哥柜子里有几本琴谱,他又压根不懂乐律,就收着显摆的,你去拿来给你妹妹。”

黛玉忙道:“二哥心爱之物,我还是不夺人所好了。”

“他原来就是收来给妹妹的,”林徥道,“不过看时辰他也该回来了,让二哥自己找去,他书房里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都有,我怕看到了不该看的,眼睛疼。”

“他那毛病还没改?”宋氏嗔睨了林徥一眼,“你也别装清高,你要是没看过,怎么知道那些是什么。”

黛玉好奇得很,见宋氏同林徥不像是真生气的样子,便问:“二哥那儿有什么?”

林徥笑着摆摆手:“你不能看的。”

“你们都知道,就欺负我一个人。”黛玉撒娇地摇了摇宋氏的手,“到底是什么呀?”

宋氏笑弯了腰:“别问啦,不是好事,怪丢人的。”

他们正说着,锦荷打着帘子笑着喊了声:“二爷回来了。”

“母亲回来了?”林徹风尘仆仆的,朝服也没换,先行了个礼,起身一一端详了三个人的脸色,方笑道,“气色都还好。说什么高兴事呢?外头就听见你们在笑——大哥来信了,林盛跟你们说了没有?”

林徥捂嘴道:“说了,不过不是为了这事——二哥回来的正好,你给妹妹收的那几本琴谱可以送出手了。”

“行,我一会儿换身衣裳就去取。除了基本琴谱,还有本画册,妹妹拿去打发时间,看个乐子。老三跟我一起走,你要的东亭文集我找着了,那家不肯卖,我好说歹说,给你抄了本回来——信你哥哥我,比真的也就差那么几笔,你拿着哄哄你自个儿吧。”

黛玉眼珠子一转:“我跟哥哥一起去,看看二哥书房里到底有什么玄机呢,婶娘和三哥要这么瞒着我。”

“什么什么玄机?”林徹左右看了眼,宋氏哭笑不得:“我早劝你收收你那些邪路子,有功夫干点什么不好,带坏了老三也就罢了,你三伯伯家的教养可跟咱们不一样,吓着你妹妹了,等着挨你老子的板子吧。”

林徹颇是委屈:“怎么就吓着了,我也没干什么呀?行了,我也不在这儿讨人嫌了,这就拿乐谱去。”他说着就往外走,黛玉忙提着裙子跟了上去。林徥伸手一拦,没能拉的住,倒也没在意,嘻嘻哈哈地就自己回屋里去了。

到了书房,黛玉也没管那几本琴谱,先好奇地转了转,林徹喜好敞亮,三间的大房未做隔断,窗户亦做得宽宽大大,光线极好,如今因为天热,遮上了银灰色的“霜绡帐”,朦朦胧胧的,三面墙都打上了大柜子,满满地堆着书本字画,屋子正中支了三张大桌子,拼在一起,桌上笔墨纸砚杂七杂八地放着,看着也没怎么收拾。她在书柜旁转了一圈,二哥兴趣广泛,什么奇的怪的书都有,她扫了眼光明正大地摆在柜子里的《崔莺莺待月西厢记》、《玉箫女两世姻缘》之类的杂剧本子,颊上一红,想看看到底写了什么,又不敢伸手去拿,正踌躇呢,林徹已经换好了一身家常衣裳,清清爽爽地进来了。

“找到了吗?就在那柜子里。”他手长,随意一伸便取下那几本琴谱来,“我们是没法像永宁王似的出手阔绰,一送就是唐琴第一了。不过我觉得他忒没意思,妹妹更配宋琴。虽说只能送几本琴谱,但最后谁更合心意,还两说呢。”

黛玉笑道:“二哥说话越来越不客气了。”

“你刚刚在找什么?”林徹转头看了眼柜子,“王实甫的散曲有两句有意思,‘怕黄昏忽地又黄昏,不消魂怎地不消魂’,其父其子皆显赫官场,他弃官入勾栏,也有些意思。”说罢便把那《西厢记》取下来,“你想看就看呗。”

黛玉红着脸摆手道:“我虽不懂事,也知道这些不该是女儿家能看的。”

“我也不知从何时起,这些成了□□,原我只觉得词句警人,文藻不俗的,偏又有许多‘正经人’,觉得这些书毁人误事。只他们若自己没看过,又从何得知这些书是怎样毁人,如何误事的?若是自己看过了,偏还要摆出一副说教面孔,就有些好笑了。”林徹将书摆到案上,“有人说是怕女孩儿看了学坏。要我说,小姑娘性情怎么样,看父母家教,怎么看一两本书呢。所以宋有易安居士,到我们这会儿,听说哪家姑娘颇有文采,就成了‘不守规矩、心思不轨’了。”

黛玉听了,心下一颤,久久不平,强笑道:“怪不得婶娘说二哥有毛病没改,这话若是让外人听了,一通嚼舌根是免不了的。”

“嚼就嚼吧,我原就是踩着那些人的舌头上来的,且看百年后,别人是记得我,还是记得他们呢。”

林徹这份傲气黛玉欢喜得紧,把几本戏本塞回他手里,捧着琴谱笑嘻嘻地回去了。

要说黛玉的心思,到底还是林徹知道的多些。刘遇原想着好人做到底,既然送了琴,琴谱也不能落下,打听了几本,却说林学士已经拿去了,晚了一步,不觉笑道:“我素知明珠姬定是个有趣人,如今看二表哥待她的态度,想来的确是个难得的。”这么一说,又不免想到那日黛玉说的“到了那一日,当浮一大白”,竟觉得肩上有些重量似的,然而又格外轻松——仿佛有人在伴他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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