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尖叫声音越来越小,后来变成闷哼,迎春心里也没底了。因怕吓着母亲,迎春暗暗握紧拳头,强自镇定,不敢稍露怯色。
最终,迎春撑不住了,手握澄亮铜镜,慢慢挪步至门口,狠心咬破食指,迅速描绘一幅慈眉观音,口里念了三声佛号,踮脚将铜镜挂在房门上。
贾琏就在中堂守候,这个动作勾起贾琏记忆,似乎是母亲生珏儿的时候。贾琏无声走近门前,张嘴咬破自己食指,紧紧摁在观音眉心。
迎春愕然抬头,原来贾琏什么都记得。
张氏看似闭目合十,暗暗祷告,实则无时无刻不在注意迎春,迎春初时变色,张氏吓得差点把持不住。迎春这个动作却让张氏真正放了心。张氏想起自己那会儿可是比凤丫头凶险多了,自己能够逃出生天,凤丫头肯定没问题。
五更梆子响起第一声,凤姐屋里传出呜里哇啦婴儿啼声。嬷嬷声音更响亮:“恭喜太太,姑娘命好呢,我说如何爱到这般时刻,原来等待凤展翅呢。”
张氏接了孙女在手,喜气盈盈:“好俊的丫头,瞧着粉嘟嘟脸蛋,亮晶晶眼,果然花枝颤微满屋香哟!”
迎春眼眸湿润了,忙着过来接受小侄女,捧在手里,小小巧巧,活似个小猫咪。双手掂着递给贾琏:“恭喜二哥哥做爹爹了,来。看看你女儿。”
贾琏把手一缩,不敢接受:“这么小啊,如何抱呢?”
张氏抱回孙女一声笑:“瞧你这个当爹的,没出息。女孩子秀气才好呢,要五大三粗做什么!”言罢回头看着凤姐笑:“好好歇息,我去给公公报喜去,他又升官咯,当了爷爷呢。”
今晚一切,凤姐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一时泪眼婆娑:“太太……”
张氏保住了媳妇孙女儿,眼睛也有些湿润:“好好的哭什么,添人进口,高兴才是呢。”
凤姐抽噎着笑了,却无端端蹦出一句:“媳妇没用呢,没生下儿子来!”
张氏摇晃着孙女,一声嗔:“这话该打嘴,女儿才好呢。先开花后结果,姐姐牵着弟弟跑,如何不好呢。”说着点点孙女嘴唇:“丫头,你说呢?”
巧姐儿却本能伸出尖尖小舌头,快速舔了一下张氏手指,连连吧唧嘴唇。张氏呵呵一笑:“快拿蜜糖水儿,这孩子敢是饿了呢!”
原本这会儿应该奶娘上阵了,只可惜巧姐儿提前出世,找好的奶娘还在坐月子,月份大些的倒有,只是月份大了奶水没有营养。月母子又不能进府,只好另外再找了。
张氏想起来忙着吩咐:“林之孝家里可在?”
主母未睡,林之孝家里如何敢先睡去,自然在外等候,闻听忙着进来道喜:“恭喜太太,给您道喜了。”
张氏点头:“生受你了,你下去打听打听,最好赶在明天寻摸一个合适奶娘来,最好是这东西两府知根知底儿头生胎。”
林之孝家里答应着退下去了。
就这会儿功夫,夏荷已经端着四个红糖鸡蛋上来了,笑盈盈递给平儿:“快喂奶奶吃下去,生了姑娘,奶奶肚子里该有多大的亏空呢。”
凤姐这回真心对着夏荷笑一笑:“劳烦你。”
夏荷恋着贾琏,很怕凤姐,见她道谢,有些手足无措:“看奶奶说的,这不是该当呢,不值得提呢。”
丰儿忙着替凤姐围上丝绢子,平儿则将凤姐搀扶靠着炕壁,这才接过红糖鸡蛋定心汤来喂凤姐,间或眼眸锥子似的扫射眉眼缠绵的吉祥如意。
夏荷招呼收生嬷嬷:“嬷嬷这便请,您二位幸苦了,我一并替您二位也煮了一碗甜汤鸡蛋,您二老吃了我们姐儿定心蛋,也好福佑我们姐儿顺遂康泰。”
凤姐性子野,或者也可说眼高于顶,跋扈性子,岂会有人祖宗似的对自己指手画脚,掣肘妨碍,故而出嫁过来并无奶妈嬷嬷相随,除了八户下人,其余一水是八岁至十五岁的丫头陪嫁。故而吉祥如意这样大丫头二小姐越发闹得不像,也没个人敢约束了。
这会儿夏荷忙碌不堪,她们二人竟然靠着门方,眼睑缠绵惺忪欲睡,那头一点一点跟啄米鸡仔似的,越发挨了张氏眼睛了。
还是平儿有眼色,忙着把定心汤递给丰儿伺候,自己走过去暗暗一掐她二人,在她二人惊叫之前言道:“快去帮着招呼嬷嬷去。”说话间把眼睛瞪得溜溜圆,不叫她二人出丑败兴。
这边收生嬷嬷吃着甜汤鸡蛋暗暗夸赞张氏:“我也替人收生半辈子了,这般慈祥婆婆还真是少见,不说一直守着,就是听了落地是个丫头多少婆婆翻脸的,偏着张氏夫人还喜滋滋安慰媳妇,真是少见的菩萨了。”
夏荷就笑:“瞧您这话说的,我们太太最是喜爱女孩儿了,没瞧见我们二姑娘,跟太太形影不离,可是太太心尖尖呢。那亲热劲儿,把脚下的小哥儿也比下去了。”
两位嬷嬷也知道些贾府之事,难免挤眉弄眼:“这二姑娘真不是太太亲生呢?”
夏荷但笑不语。
嬷嬷也是人精自然意会,摇头感慨:“这可是一点看不出呢。怪道人常说福大命大,一点不假呢。”
这边嬷嬷刚放碗,那边木樨木香端着盘子过来了,揭下红凌子,却是双倍的赏钱与尺头。两位嬷嬷欢喜不迭,柳儿提着灯笼引引路:“床铺已经安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