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了农家的莴苣,选叶子油亮或有紫脉的那一种,灰白叶子的那一种莴苣,似乎苦一点,然而油亮的叶子的莴苣,有些清苦且是清苦里面有淡淡的甜。莴苣分叶子和笋两样清炒,莴苣叶子,拿干水焯一下,烧热油,放锅里速炒,搁点辣的豆瓣酱,实际上是为了在锅里拌匀豆瓣酱。也可以烧热油以后,炸红辣椒,炸出红辣椒的干香来,再把莴苣叶放下去,嚓的一声,搁点盐,以筷子代锅铲迅速搅拌。这么炒出的莴苣叶,实在是比我在城里吃的油麦菜有味道。
至少在幕阜山中麓这一带,叫莴苣的茎部,都称莴苣笋,它确实呈笋状。油亮叶子的莴苣笋,粗而短,叶子密集曲卷,叶面也皱,不甚规则,皮也厚。削出的笋心,像绿的玉,嫩且有玉质的透明感。炒莴苣笋,切了片清炒就好,少放些油盐,那淡淡的清苦味道,筷子夹起的柔软而嚼在口中,却是清脆,那味道便若南方的山中小镇的人生。有的时候,我也将莴苣笋切成丝,切丝炒的莴苣笋,有点精致的味道。或者也加上肉片和猪肝,在小镇上,买那种百十斤重的黑毛猪肉,这才是本地猪,农家养的,这样的猪肉才香。猪肉切很薄,切好装碟子里,略略洒点水,抓一撮淀粉拌匀,烧热了油,将肉片轻爆一下,一熟就起锅装盘,备用,那肉色由内至外浅红而渐白。再炒莴苣,莴苣快熟时,放一些青蒜,青蒜要紫皮那种,斜切成蒜段,蒜快熟时,投下些肉片,合炒,可以放点水去,水中最好拌些淀粉,不要太浓,这样水在锅里成汁,莴苣和肉的味道会浓郁一些。
我的清苦清苦的莴苣炒好了,或有肉片的,或有猪肝的,佐有青蒜的,或佐了干红辣椒的,它有玉的色泽与质感,白的肉片杂陈其间,就是寻常山中生活的味道。有时候,再炸一小碟花生米,斟上二两白酒,听着窗外麻雀吱吱喳喳零乱的叫声,悠悠然地慢慢品饮。在南方的冬天,莴苣也代表了一种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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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州:一个悠长又婉约的记忆
温州有点冤,我拿它与苏州比较一下,如果城区的信河大道和蝉河大道不是这样被填起来,仍然是悠悠的信河与蝉河水街的话,东方水城或威尼斯的美誉,落在温州比苏州名副其实。现在的永昌堡,住家的门前仍然有河。两年前,那次匆匆的温州之旅,实为美食,去尝瓯菜,游雁荡山,然后带回来许多温州的记忆,也算初初结识了温州。
现在京东读一本《温州的记忆》,勾想起的诸多鹿城的历史与风情,仍然又起重游温州之念。绍国兄的随和亲切,瞿伟兄的坦荡直率,绍毅兄的质朴真挚,完全在我脑海里建构起新的温州人概念。《温州的记忆》是瞿伟的一部散文新著,成都时代出版社出版。曾读过瞿伟的散文集《旅者与梦》,感觉那是诗散文,瞿伟本是诗人,长相也酷似俄罗斯诗人普希金,微弯的长发齐肩,大的略有些忧伤的眼睛总是清澈地看着人。但是,《温州的记忆》笔风回转,习习地拂过古瓯余风,引人进入一个温州诗人生命中的温州。
我感觉瞿伟心中有一个徘徊不去的古瓯情结,包括绍国兄,他们生活在现代十分繁复的经济社会里,心中积淀了颇为深厚的古瓯文化,那里面荡漾着世外文明的波影,令人深感他们居于南方以南,精神交合在悠远时光与当代生活。温州也曾是宋高宗赵构暂居的地方,在地远天高的雁荡山脚下,这座城市编织过世外之城的精美。所以瞿伟写到的一座山,一口井,一座楼,抑或是一个人,总有淡淡的古瓯韵致。温州之美,颇难在简短的语句中延展,只说谢灵运在永嘉府做了两年知府,花一年功夫写诗,便成为中国山水诗鼻祖可以佐证,交错在温州这样一个地理文化座标,总感觉到瞿伟是在不经意地将他阅历与读识的温州星星点点地书写。宁静悠远的心情,质朴天真的心性,是瞿伟笔下或者也根本是温州这座城市的文化印迹,我特别记得在南白象的“农家小院”品饮时,喝了生头和老酒汉谈起的古瓯风情。
我的想法,阅读《温州的记忆》能够比较真切与纯粹地接近一座城,像我第一次听到子梅鱼(小黄花鱼)、白鯗(干鱼)、蝤蠓这一类名字,像忽然跌入了一个新世界,这个世界只有瞿伟这样生于斯长于斯,且又周游过列国的人才能够真实细腻地把握住笔。在温州的食事方面瞿伟也纪录到,包子叫成馒头,而馒头则叫实心包,又将豌豆叫成蚕豆,蚕豆叫成豌豆。细小之处,贯连起来的温州细节,确需有瞿伟这样诗人的目光勘探,且又酝酿出浓郁之地方韵味。
《温州的记忆》附印了诸多老照片,目光触及那永昌堡和江心屿,以及那幅著名的江心寺门联:潮长长长长长长长长消,云朝朝朝朝朝朝朝朝散。这门联在“绿萝蒙细媚晴江”的世外清境,它仿佛也印合了诸沦桑世事。瞿伟尤浓笔重墨地写下北宋南宋两次亡国时的温州盛事,前者是宋高宗赵构偏安温州四月,剪发文身的古瓯乡民能够亲睹圣上的激动心境,以及南宋灭时,遗臣拥益王与广王抗元之盛景。确乎温州在那悠远时光迎接过诸多文人与名臣,如抗元时的文天祥等。那徐霞客,以及杜甫之父杜审言,皆留墨于此。这点点滴滴,原本也在温州文人口碑之上历代相传,于今瞿伟落笔纸上,便读得悠然。楠溪江那清波流长,瓯江浩浩,鹿城之上的别样风景,幻化在瞿伟的字里行间,只道是瞿伟将一座城市与它的历史婉约地书记,算是将温州飘袅游移的雾淡然拨开,看到一个好真切的地方,它在南方,介于大陆与海,而这座城,也盛行读书。
江畔何人初见月(1)
杭州依然是如此暧昧,那情意缠绵的柔风,从西湖的水波上踏来,梳着依依垂柳,摇动岁月的光晕。接上钟老先生,我们绕西湖兜了一段,远远的看见断桥、苏堤和花港,那湖光水色,那游人如织,隐约地还有湖畔诗人应修人、汪静之、潘漠华和冯雪峰笔下底意韵。英国著名湖畔诗人沃兹华斯曾说:“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地方能在如此狭窄的范围内,在光影的幻化之中,展示出如此壮观优美的景致。”沃兹华斯说的是英格兰坎伯里山脉的湖温德米尔湖,此湖堪称英格兰的西湖罢,那里有个小镇叫做凯斯维克。
与西湖擦肩而过。此时的杭州,有几分喧嚣里的悠然,恰是风和日丽,柳绿水蓝,几朵淡淡的白云将天空装点,开迪车擦着柳梢而过,细风的温婉,却也是梭行在别人的温柔之乡。郁达夫曾在他的《还乡记》情深意切地写到他从上海坐火车到杭州,再从杭州坐船去的富春江的经历。难得郁达夫将一篇命题作文写出那般情境,文章是上海铁路局在开通上海至杭州的客运列车时请其写的,我估计那时候坐火车的人不是甚多。
我们也去富春江,沿着江走,要一直去到淳安的千岛湖。千岛湖很美么?它是一个人工湖,新安江水电站大坝栏起来的。先搁置这个想象,只道是富春江的风光,江南的青山秀水,我一直想乘舟而上,悠悠的在富春江上,或看取渔人的撒网,或执竿垂钓,在舟上把盏对月细细品饮。然而,乘车也是一种抵达形式,在车上远望,会有另外的一种想象。
有一条天目山路,还有古荡,未及察觉已经出了杭州城。从地图上看,富春江流域的大部皆属杭州,是杭州的山水。富春江到了杭州,叫钱塘江。而往上游去,是新安江。杭州在在唐朝以前,便是一个山中钱塘小县。
我一直在车上眺望,梦里江南,逝水清波,那飞鸟与繁花,我总是想看得真切。真切,将江南装心里,以待将来的梦中,时时把江南翻出来细细回味。蓦然,我看见富春江了,那是苍郁的山间,一江碧水流,水清如镜,倒映青山白云,三两渔舟在水面上,渔人戴着竹篾编制的斗笠,一人摇桨,一人撒网,也有竹排,竹排上栖立的是捕鱼的鹭鸶。白的江鸥,贴着水面飞翔。开迪车沿着富春江前行,富春江忽儿开阔,一片镜面的水域,水上白帆点点,如群蝶竞飞,忽儿收窄,绕着青山悠悠。间或是有一艘小的客轮,沿着对岸的山脚缓缓地驶往远方。富春江只道是幽幽的静,这幽静的野趣里,风帆把目光撩得更远,江边竹排上的鹭鸶,又把目光引了回来,这样碧水环山,山重水复的时光,只道是:青山凝绿欲滴翠,翠绿环江水上天。
往着南方去,天渐渐地向晚了,我们估计要到新登镇住下。因是在杭州花了些许时间,而我也以为车旅,是不要把所有时间都搁置在高速路上。那个新登镇,恰是在桐庐与富阳之间,以前曾有桐庐的朋友邀我到桐庐小住半月的,因写小说未及前行,时间一晃便有8年,岁月如车,如是刷刷的疾驰,穿越无数风景,就不复回返了。注定是那样的与富春江擦肩而过罢,终也是在今夏走近了富春江。这样的富春江,恰是流着一江诗情呢,我想要是在江上荡一小舟,便是对了月饮,在小小江风的抚慰中醉它一回,亦是一个有趣的记忆。
夕阳拽着长长的余辉往着西边的青山坠去,一轮淡淡的薄月升起天空,天空是淡淡的蓝,这是宁静与清幽的富春江的天空啊,我想。在开迪的悠然行驶中,忽然的忆起唐人张若虚的一首诗,这首诗不一定是咏富春江,但或也可以拿来,只道是进入了这样的情境,亦是会有这样的诗情生发。诗便是《春江花月夜》,闻一多以为,此诗足以孤压全唐!
傍晚极易产生孤寂或离愁么,不知为什么,想到《春江花月夜》,便是有琵琶声在耳际响起,它是飘飘袅袅,若有若无,诗便也是中段最为合意: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悠悠去,青枫浦上不胜愁。
人终究是想到,这天地之间,只有月儿不变,人之情感不变,梦回唐朝,或行走富春江,有了月儿,有了江水,千古的诗情如此相近,那一江的微波里,荡漾的是心情,亦是诗情,终究也不再有其他。
风景渐渐掩入在暮色中,向远的山头,或有最后的一抹玫瑰的夕阳,薄月也在淡蓝的天空明亮了些。一些愁绪随了江水流去,满目的现实主义的山冈,又让人回到了俗世。路边的村落,有的人家屋顶,飘起了蓝的炊烟,或者将来,炊烟是看不到了,乡野的燃料结构在变。然富春江流域的村落,却还是有些原始与古朴的风格,这是较之杭州湾的半哥特式建筑而言,或者村落的建筑,有新有旧,旧的建筑离路较远,新的建筑离公路较近。无孔不入的广告刷到了农家的山墙。富春江这一带,其地质是由古生代到新生代的砂岩、石灰岩和页岩组成,侵蚀明显,切割较深,山势陡峻,这里的地表以分割破碎的低山丘陵为特色,大部分地区地质构造属钱塘江凹槽带。有趣的是,一些村落总是建在山的切割槽口外,越往南去这种情况愈是明显,有一条山峡,便有一个村落,或几家人的房屋,房屋也建在山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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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畔何人初见月(2)
到新登镇时,天已经黑了。将车搁在汽车修理厂的大院里,先冲洗一番,然后,我们找了宾馆入住。新登镇也是一个历史名镇了,地方人士说,旧时叫过新城的,这方面有苏东坡的诗为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