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良辅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答道:“回娘娘,皇上在咸福宫。”
我有些担心的看着皇后,只见她银牙咬着下唇,手里紧紧捏着一颗白子,面无表情,突然,她猛然站起身来,端起水晶棋盘,用力将棋子摔在了地上,水晶珠子立刻在金砖上四处流散。殿内众人都跪了下来,道:“娘娘息怒。”
吴良辅伏下身子,颤声道:“皇后娘娘息怒,人多嘴杂,这要是传到了皇上的耳朵了,又该心里不自在了。”
:“哼。”皇后冷哼了一声,头上的翠铅珠宝五凤钿晃动着,珍珠、宝石流苏映着流光在她的脸上若明若暗,:“他都不在乎我心里自在不自在,我又何必在乎他心里自在不自在。回去告诉你主子,我身子不爽快,就不去凑这份热闹了。”
吴良辅只跪在地上不敢接话,我叹口气,道:“你先回去吧,跟皇上说,等娘娘装扮好就去。”
吴良辅见皇后不说什么,遂慢慢爬着出了殿外,一溜烟的往咸福宫跑去了。
我挥手命宫女们退下,拉皇后坐在象牙描金带彩什锦镜台前,将她一头的青丝放下,取了象牙梳为她慢慢梳着,轻声道:“姐姐何必为了这个生气,那个孩子也该叫你一声皇额娘的,如今皇上正宠着她,姐姐若针对她,皇上会觉得姐姐没有一国之母的度量,甚至会觉得姐姐在和他作对,扫他的面子。为了一时意气之争,使皇上有了那样的想法,姐姐那么聪慧,必然知道孰重孰轻的。”
瞧她面色稍霁,又道:“姐姐自己也说,来日方长。姐姐如今大大方方去了,就是皇上,也会觉出姐姐的好来。”
皇后转身拉住我的手,红着眼圈道:“贞儿,在这宫里,只有你和姑姑才会这样对我的。刚才我是气急了,这会子妹妹一提醒,便明白过来了。”
我笑道:“咱们是自小的情分,不必说这些。快些梳妆完,咱们去额娘那里,和额娘一道过去才是正经呢。”
皇后自选了一件明黄色缎绣锦袍,发上瓒了金錾连环花簪,镶珠翠青钿子,衣扣上佩饰了金铂十八子手串,通身彰显出一国之母,后宫之主的气派尊贵。
我点头微笑,与她携着手一同去了慈宁宫。
当太后带着我和皇后到御花园中的千秋亭时,福临带着诸妃已然到了多时,陈嫔今日打扮的极是夺目,一身嫩黄色的宫装,为她产后虚弱的身子平添了几多娇柔,甚有几分我见犹怜的意味。
千秋亭外,菊花正怒放着,在菊花的众多花色中,我偏喜欢金黄色的,那么金灿灿的一大片,仿佛积聚了太阳的精华一般,偏又幽冷袭人,开的极有风骨,谁又能埋怨它开不逢时呢。
福临带了众人请安,太后笑道:“今日是家宴,无须那么多礼节,都坐下吧。”
饶是如此,众人还是按次坐下,太后坐在正中,皇帝和皇后分侍左右,我坐在皇后的身边,陈嫔抱着小格格满面笑容的坐到福临身侧。
福临笑对太后说:“儿子敬额娘一杯,谢额娘赏脸。”
太后笑道:“我是给小格格脸呢,若只凭你,我是不来的。”
满座的人都陪笑,太后又道:“把孩子抱来给我瞧瞧。”
陈嫔忙把孩子抱给太后,太后细细看了一回,将孩子递给身边的皇后,笑道:“如今你也升格做了额娘了。”
皇后将孩子抱在怀里,道:“长的倒是颇象陈嫔的。”
陈嫔看见孩子在皇后怀里,已是不安,听皇后如此说,忙笑道:“象臣妾是个没福气的,还要娘娘多疼疼她才有福气呢。”
福临看着皇后不言语,只听皇后笑道:“我怎么会不疼呢,皇上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朵云,把我给格格准备的礼物呈上来。”
衣服,首饰,古玩,明晃晃的一堆,太后笑着拍拍皇后的手,皇后只是看着福临,半晌,两人心照不宣的相视一笑。
我亦笑,真的是两个孩子,转眼又好了。
菊花快要谢的时候,岳乐得胜还朝了。福临下旨命百官在午门外迎接,太后特许了我出宫见他。
碧裳把衣服翻了个遍给我瞧,我看了只是摇头,正在烦闷之时,织造坊命人送来了前几日做的两套新旗装,阿离打开,我一眼便喜欢上了那件粉色的风景纹暗花绫绵袍,暗花的风景纹,石青素缎边,袍内衬湖色石榴蝴蝶团花绸里,薄施丝绵。穿在身上异常的柔软亮泽,阿离与朱颜碧裳亦止不住的赞叹。
太后命四个大内侍卫随着我一路出了京城,在大队必经的路旁,我下马在此等候,一个侍卫策马先去回报岳乐。深秋的清晨,雾气丝丝缕缕的渗透眼前的一切,只是白茫茫的一片。一阵寒风吹来,我不禁打了个寒噤,把双手放在嘴边呵气取暖,耳朵却不肯休息,时刻注意着有没有马儿奔跑的声音,其实,等待比起思念来,更让人辛苦。
正在焦急的时候,忽然听到有马奔驰而来的声音,此时,太阳也缓缓的升起了,拨开浓雾,模糊的看到一匹黑马朝这个方向跑来,我立刻认出这是岳乐的坐骑“飒”,于是不顾脚上蹬的高高的花盆底绣鞋,朝着他飞奔过去,岳乐在离我不远出下了马,紧走几步,伸手双手,紧紧的将我揽在怀里,我略嫌冰冷的身体顿时传来密实的暖,那个瞬间,心不禁欢喜起来,开出一朵二朵大片大片的繁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