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见我这般正经的说起,忙恭身道:“是奴婢一时想岔了,主子说的是。”
我见她有些惶恐的神色,微微笑道:“我不过白说说,你倒不必惊慌的,你说起那儿的梅花,不如去采些来给皇后带去,她在床上躺了这些日子,看见新鲜的东西多少欢喜些。”
朱颜应着笑道:“主子略站站等等奴婢,奴婢这就过去采些来。”
我点头,瞧着她往南苑去,自捡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正低头铺绢子的当儿,忽觉有人在背后轻轻拍自己的肩膀,转过头去却是宁妃。
只见她笑嘻嘻的站在面前,身后跟着几个宫女和老麽麽,怀里抱着已满一岁的二阿哥福全,裹在包的严严实实的衣裳里,只露出粉团团的小脸来,两只漆点的眼睛滴溜溜的看着我,我定定心神,笑道:“大清早的,只是调皮,也不怕教坏了咱们二阿哥。”一面说着,一面接了二阿哥抱在怀里逗弄着。
宁妃只梳了小两把头,一支伽楠香扁方簪在右侧,一绺细细的碎蓝宝石流苏在耳边摇曳,淡扫蛾眉,略施薄粉,里头穿了石青色云蟒妆花缎袷旗装,外面披了件银狐大毛披风,一双皓如凝脂的双手上戴了翠玉戒指儿,越发增娇盈媚起来。
只见她笑盈盈看着我,轻启朱唇道:“我怎么好比格格呢,一大早的就在这儿教奴知礼起来,早知道要让我们二阿哥来聆听聆听了。”
我这才知她听到了我和朱颜的对话,靠近她低声道:“你难道还不知道吗?都道梅花骨气太硬,又冷清,不合皇家富贵气派,遂园中不肯种了,朱颜不知这些,我只怕她多言必失,吴良辅又最肯在这上头较劲了。”
她点头,我又笑道:“怎么,我倒教不得二阿哥了吗?”
我本是笑言,宁妃反倒认真起来,道:“若格格肯教,倒真的是咱们母子的福分,我要备了大礼要二阿哥行拜师礼的。”
我略有些意外,笑道:“这唱的是又哪一出,好端端的说起这个来,且不说日后太后必定会为二阿哥择师,便是此时也太早了些,怎么就想的这样远了?”
宁妃叹口气,将二阿哥抱到乳母手中,命道:“回阿哥所吧,好生照料,当心冻着。”
乳母忙应了往阿哥所去,宁妃携了我的手离宫女麽麽远了些,才悄声道:“我一向拿格格当知心人的,也不怕说给格格听,你自是局外人,咱们却身在其中,这些事儿不能不早做打算啊。”
我亦知晓,自宛宁入宫以来,福临几乎夜夜宿在承乾宫,将皇后及一干嫔妃都撂在脑后,一下朝便径直往承乾宫去,太后情知不妥却也无可奈何,众妃皆因是在年下,不肯冒尖给太后找不自在,因而压着满腔的怒气和不满,只不知以后要怎么闹腾起来,倒真应了苏麽麽的话儿,这宫里指不定有多热闹呢。
正尤自胡思乱想,只听宁妃淡淡道:“我是早已将恩宠看破了的,又已封妃,再不济日后还有个儿子可依仗,如今惟愿福全能平安长大,我们母子并不求其他,相守度日便罢。”
我心中暗自感叹,素日只当她是个乖巧知礼的,却不曾知还有这份通达随份的淡泊,太后也常说她是个有福气的,此时我却真的信了此话,无欲无求,尽管日子淡了些,总能保了平安一生,好过落个凄惨的下场,要知这深宫之中,君王的宠爱何其有极,一阵风的工夫就无影无踪了。
略一思索,安慰道:“福全,听着就是个好名儿,你既有这份心,上天自不会亏负了你,好歹还有太后,她老人家心思通明着呢。”
宁妃点头,又道:“唉,皇上着实有些不象话了,皇后病了这些日子,也不曾去瞧过,倒是十一福晋。”她忽觉失言,忙改口道:“倒是皇贵妃日日去给皇后请安问疾。”
我不禁有些愕然,忙问道:“那皇后怎样,肯见了她吗?”
宁妃苦笑着摇头:“格格是知道皇后的性子的,此时恨不得亲手杀了她,怎么肯见她,每每都是冷言冷语的,又摔东西又砸药的一通大闹。”
又若有所思的道:“皇贵妃倒真真是有些耐性的,又能忍,无论皇后怎么样对她,终是风雨无阻的,每日早早依旧去坤宁宫服侍。”
正说着,朱颜捧了一大把腊梅花儿兴冲冲的赶过来,我们遂止了话头,我笑接过来,满怀的清香冲淡了刚才的凝重烦忧,宁妃笑道:“好丫头,自己个怎么爬到树上去的。”
朱颜笑道:“奴婢哪里有那么大本事,是叫了守园子的小太监上去采的。”
宁妃点头笑着,我道:“咱们一道去坤宁宫瞧瞧吧。”
宁妃只道:“格格先去,容我回去换换衣裳就过去伺候着。”
我亦不勉强,互施了平礼,朝相反的方向去了。
朱颜望着宁妃的背影,只不解道:“宁主儿打扮的不是挺好的吗?怎么还要换衣裳?”
我叹气,道:“只是就怕打扮的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