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瞥了一眼,吩咐道:“拿些到西院送给额驸尝尝。”
晌午,孙延龄和我一同在园子里用午膳。
此时正是阳春二三月,草与水同色的好天儿,庆芳亭外一片兰花若有若无的清香悠悠散开来,这兰花本是空谷灵物,一枝青玉半枝妍,与清风明月做伴,此刻移植在这园中,供人观赏游玩,多少失些傲气。
孙延龄见我看的出神,亦不敢惊扰,待我坐定,才命人上膳。许是多日不见,这会子相对而坐,俱是默默无言,半晌,孙延龄忽笑道:“咱们广西王府里头,似乎没有种植兰草,格格若欢喜,待回去之后再补栽几株。”
我轻笑道:“那倒不必,我记得那园子里也种了不少的花木,多年不见。竟还连方位都记得清楚。”
孙延龄为我盛了一碗汤,感叹道:“莫说格格,就连我在繁华京城中住了这些日子。心心念念的却还是桂林。”
我放下手中银筷,认真的道:“你想回去了吗?”
孙延龄点头。又道:“如今广西王府内由我长兄暂管,军务是线将军做主,倒也相安无事。”
线安国亦是父王麾下大将,如今恐怕也是年过半百,我摇头道:“他年渐衰老。军务繁重,怕是有心无力。”
孙延龄一笑道:“过些日子我便写辞呈,咱们一同回桂林就是。”
用过午膳,孙延龄陪我在亭内下棋,一天倒也打发过去了。
夜间他随了我回东院歇息,赵麽麽见我夫妻多日不见,生恐出了什么岔子,此时亦不多加阻拦。。奇书Qisuu网。我们婚后头次的冲突就此收尾。孙延龄虽不是我心中地良人,倒真个如太皇太后所说。心地并不坏,对我亦算的上体贴,我们相敬如宾。他又懂得琴棋书画,三两日偶相伴对诗品茗。日子虽淡。却也相安无事。
只在月光如水的深夜,我便常常从梦中醒来。独自一人抱膝坐在高高地门槛之上,无力排遣的感伤总是铺天盖地而来,萦绕不绝。
康熙二年六月,慈和皇太后佟佳蘅若在景仁宫悄然长逝,我没有得见她最后一面,她却将至爱地古琴清绝留给了我,此时我方得知那是福临在她进宫当日钦赐于她的。
玄烨将母亲与世祖福临合葬在清孝陵,谥号为:孝康慈和庄懿恭惠温穆端靖崇天育圣章皇后。前往孝陵送葬的路上,玄烨紧紧抓住我的手,仰起悲伤的小脸迷茫道:“姑姑,皇额娘她欢喜和皇阿玛葬在一起吗?”
我想起蘅若在弥留之际地福临耳边说过这样的话:来生,你一定要爱上我,我们做一对这世间最平凡的夫妻。眼中不由滑下泪水,嘴角却泛起一丝微笑,把玄烨揽在怀里坚定的道:“你皇额娘会欢喜的,她一定会欢喜的。”
但愿来世,莫如今生。
康熙三年十二月,玄烨下旨:在“定南武壮王祠”前立碑。未待我和孙延龄进宫谢恩,却传来辅政大臣取消此令的消息,甚至礼部将先皇顺治春秋致祭的规矩亦同时废止。
孙延龄很是愤愤不平,在朝堂之上句理力争,辅政大臣只寥寥几语便反驳来,他本不善辞令,如何驳的过精明地辅政们,我虽不赞同与四位辅政公然作对,却还是为他这一刻表现出的勇气而感动。
太皇太后诏我入宫,我只平静道:“当年父王被太宗封定南王之时,即遭到满洲亲贵大臣排挤反对,如今皇上年幼,四位辅政揽大权于一身,对孙延龄破格拔擢已是不易,礼部不过是听命于辅政罢了。太皇太后点头道:“你说的不错,额娘很是担忧,玄烨即位之时只八岁,辅政揽权,如今不仅至皇上地圣旨于不顾,更是连先皇也抛之脑后,长此以往,只怕乾清宫的皇帝不过是个摆设。”
我亦皱起眉头,半晌方道:“玄烨再大些,政权便要逐渐收回了,此时,也拿他们没奈何。”
太皇太后叹道:“福临即位之时也不过十岁,我们母子熬了足足七年,才舒口气,如今又是玄烨,额娘真是累到心里去了。”
我心内一酸,为她揉捏着肩头道:“额娘,往后地日子还长着呢,您若倒下了,玄烨该如何呢?”
太皇太后打叠起精神,执我地手道:“你放心,额娘断不至叫你受了委屈的,定南王为大清立下赫赫战功,以死殉国,朝廷春秋致祭,在祠前立碑都不为过,若果真废止,且不说广西将士如何不满,岂不叫天下臣民寒心?福临生前更是一力推行满汉一家,辅政们本应秉承这一旨意,怎可如此倒行逆施?”
说罢,唤来索尼,命撤回辅政地批示。索尼一向对太皇太后宾服,见太皇太后下旨,遂顺水推舟遵从。
自此一事,我对辅政大臣们有了更深的感触,他们代天子行权,甚至能越天子之命,普天之下除了太皇太后,恐怕他们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满汉一家,那曾是福临最恢弘的理想,不知何日才能实现。
康熙五年,暂管广西军务的大将线安国因年老乞求归京养老,同时,孙延龄的兄长孙延基亦来信要孙延龄奏请出镇广西,朝廷正式下旨:命孔四格格与广西将军孙延龄即刻返回广西,接管定南王旧部。
回广西前一日,太皇太后赐宴慈宁宫为我夫妇饯别,满汉王公亲贵聚集一堂,并请了昆曲班子在畅音阁助兴。
太皇太后依依不舍的叮嘱了好些话,红着眼眶道:“此去路途遥远,不知何年才能再见。”
我强忍了泪水安慰道:“女儿想您了自然就回来看您,您不必挂念,一定要好生保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