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抓人可不管他心底是黑是白,犯了事该抓就得抓,您还是少掺和进来。”
“……那你们打算如何处置他?”
“这你就别管了,反正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档头这样一说,相思心里更慌了,脑海里浮现的全是以前自己被关在西厂时,看到姚康等人严刑拷问的凶狠模样,还有那些嫌犯满身是血,皮开肉绽,面目全非的惨状。她眼看档头往后门处走去,不由跟随其旁不安地打听:“您的意思是现在已经在拷打苏公子了?能不能手下留情,等督公回来,我向他解释……”
“你和督公什么关系?”那档头狐疑地看着相思,相思脸一红没敢多说。档头扬了扬手,道:“你就别瞎操心了,那一位在里面乐不思蜀,恨不能留在牢中呢!”
“什么?”相思大感意外,然而那个档头也不再细说,带着手下便进了后门。
相思怀着满心疑问回了淡粉楼,要说苏少欣被西缉事厂抓进去,是单纯因为言辞间捅了娄子,还是也因为之前江怀越就关注过此人,她心里还是有点数的。
当时督公那冷哼的样子,忿忿不平的眼神,相思可一直记在心里。
但是让她更思绪纷杂的是,苏少欣似乎对自己被抓早有预料,不然为何特意叮嘱小厮不准他挟带钱财逃走?今日那档头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天底下还有人不怕西厂的拷打?他图什么呢?
相思百思不得其解,越是这样为难的时候,越是想念遇事果决,能够快刀斩乱麻的大人了……
保定府的天气比京城更为寒冷,入夜后秋风萧索,更有冷意自骨缝钻进,朝着全身延展渗透。
黑黢黢的街巷两侧树木晃动,枝叶扫过屋瓦,时不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时已接近半夜,街上早就没了行人摊贩,唯有江怀越带着杨明顺缓缓策马而行。
又一阵冷风卷来,杨明顺裹紧了衣衫,冻得牙齿都打战。
“督,督公,咱们转了大半夜了,还是回去吧。屋子里早就点了暖炉,被褥也准备好了,就是躺着发呆也比这儿强啊……”
“少废话,你想回就回。”
杨明顺往黯淡无光的身后偷偷瞥了一眼,愁苦道:“别呀,叫我一个人赶夜路回驿馆,那不是更要命吗?您行行好,让小的护送……”
“闭嘴!”江怀越盯着前方胡同,低声斥责。杨明顺识趣地收了声,顺着江怀越望的方向觑了一下。
这一眼,可把他吓得舌头都硬了。
黑黢黢的胡同口,古槐树枝干横生,而就在那枝丫之间,居然有个黑影悬挂于半空,随着萧瑟秋风不住地摇晃。
杨明顺魂都要飞走了,偏偏江怀越停马于当街,盯着那摇摇晃晃的黑影看了半晌,低声道:“去,看看是什么东西。”
“您就不能身先士卒一下吗啊啊啊?这还用看?不是吊死鬼还能是什么啊啊!”杨明顺声音都发了颤,揪紧了缰绳死活不肯往前。
江怀越鄙夷地看看他:“瞧你这点出息,平日里看到死人不带眨眼,现在就成这怂样?”
“死人我不怕,就怕死鬼啊!能动能飞能隐形能掏心……哎哟!大人您小心啊!”杨明顺眼看着江怀越独自打马朝前而去,又惊又怕,两股战战地夹着马鞍在原处打转。
不知何方传来凄厉啸叫,那悬在树枝间的黑影摇晃得更加厉害,哒哒的马蹄声在寂静之中听来格外惊心动魄,江怀越一手执辔,一手按住腰间刀柄,目不转睛地朝着那古槐树策马前行。
骤然间一声尖叫,那黑影朝着他飞掠而来。半空中一道白光斜闪直落,绣春刀斩破夜风寒凉,劈下了黑影半边身子。
杨明顺吓得叫出声,那声音犹如被踩住了尾巴的猫的惨叫,在幽黑胡同间回荡曲折。
“嘭”的一声,半边黑影摔落于地,另半边亦斜斜地从空中散落。
“别嚎了!”江怀越冷着脸跃下马背,不远处有纷杂的脚步声朝这边涌来,摇晃的火把照亮了狭长的胡同。姚康带着一队人马赶向这边,“督公,您这边遇险了?”
江怀越走到摔落于地的黑影前,寒凉的刀尖一挑,划破了包裹着稻草的黑布。“杨明顺,稻草人都能把你吓破胆子,以后你还是回去种菜比较合适!”
他回过头嗤笑,杨明顺擦着冷汗爬下马:“小的,小的这不是怕您受伤吗?谁知道您艺高人胆大……”
“你这张嘴什么时候都不会闲着!”江怀越笑骂了一句,正待将稻草人踢开,眼角余光却瞥到了地上的一角素白。
有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了砖缝间。
像是从稻草人肚子里掉出来的。
他微微蹙眉,姚康想要上前拾起,江怀越已经先拿在了手中。一指宽的纸条上,歪歪斜斜写了两个字。
相思。
在那两个字的下边,还有一滴嫣红刺目的血迹,犹如印记一般,一下子压在了他的心坎上。
第73章
我这么可爱,你真的不考虑考虑买我吗? “受审?”她愕然。
“还未确定。”江怀越坐的地方本就离她不远,此际向前倾了身子,压迫着她的目光,“只是你得想一想,进了西厂的人要想活着出去,都应该怎样?”
相思呼吸一滞。她从未见过这样一双眼睛,清美且冷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