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三人边走边聊,很快就出了西厂大门,原本正和相思谈笑甚欢的宿昕刚迈出门槛,忽而脚步一顿,大梦初醒般地道:“不行,差点忘了!我还得进宫面圣,侯爷,你先送相思回去吧。”
相思与镇宁侯面面相觑,镇宁侯一拍他肩膀,将他强行揽了过来。“面什么圣?!万岁正忙着,没空看你这一身破衣烂衫的样子!走,去淡粉楼,好好梳洗干净,再躺下听听曲子散心!”
相思随即道:“正是,小公爷何必急于一时?又不是明日就要离开京城了。”
“我……”宿昕还没说完,已被强壮高大的镇宁侯拽下了台阶,半哄半拉着骗上了马车。相思站在西厂门口,偷偷往始终跟在后面的江怀越身上瞥,他察觉了,端着姿态慢悠悠道:“相思姑娘怎么来的?没乘轿子吗?”
——怎么来的,还不是跟你挤在马车里一起来的?
戏还演得真是煞有介事。
相思睨了他一下,装作腼腆的样子回道:“之前叫了一顶轿子,只给了来时的钱,他们把我送到这里就走了……”
“哦,那要不要派辆车子送你一下?或者再为你叫一乘轿子?”江怀越一边客套,一边打算让杨明顺再把她送回去,顺便也看着点以免被人占便宜。
谁料那边马车里探出了宿昕的脑袋。“我们不是要去淡粉楼吗?还需要你献什么殷勤?”
江怀越脸一沉,相思忙道:“我自己回去,你们两个人坐在车里了,我也不好坐进去。”
“坐得下坐得下。”宿昕竟然从马车内出来,坐到了前面拿起鞭子,“我来赶车!”
站在一边的车夫惊呆了,镇宁侯也失笑道:“小公爷,你还会这一手?别赶着车子掉河里!”
“有什么我不会的?”宿昕盛情邀请,相思只好坐上了他们的那辆马车,放下帘子的时候,见江怀越独自严肃地站在台阶前,竟有一种孤苦伶仃的感觉。
“江大人,回见。”她用纱帘遮住了半面,只露出一双秋水明眸,含情脉脉望向他。
江怀越被这目光望得心生潮涌,却又不得不保持着孤高冷冽的气质,满不在意地哼了一声,就算是回答。
“启程了!”宿昕扬起马鞭,显得格外新奇,驾着马车就飞快离去。只可怜随行的车夫撒腿追逐,随着马车很快消失在长长巷口。
江怀越发了一会儿呆,背后忽传来声音:“督公!您就放心让相思跟着小公爷跑了?”
一回头,才见杨明顺从大门后钻出脑袋,忧心忡忡地朝着他使眼色。
江怀越皱了皱眉,背着手往外面走:“她有分寸的。”
“嗬,她有分寸,可我看那个小公爷像是没有分寸的样子……”杨明顺跟在后面,为他捏了一把汗,“虽然他看起来不靠谱,可毕竟出身比您好,长得也不赖,生来一副快活的面容,不像您……”
他顿下脚步,拧着眉头瞪杨明顺。“我怎么了?难道生来愁眉苦脸?”
“不是不是,可对着他容易让姑娘开心啊……您呢?”杨明顺只是点到为止,不敢说得太明白。
江怀越却更气恼了。“对着我就让人提不起精神,是吧?杨明顺,你不要以为是我不放过相思,等下次她来了,你仔细问问看,到底是谁缠着谁?”
他义正辞严地说完这一通,气宇轩昂扬长而去。
不平归不平,江怀越却还没糊涂到分不清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出了西厂后随即又返回宫中,向承景帝报告了南京定国公的小公子宿昕已经到了京城。承景帝对宿昕的到来并不意外,然而听江怀越说他还特意混到西厂大牢呆了好些天,却着实哭笑不得。
“这个宿昕,真是顽劣胡闹。”
承景帝既已对此事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江怀越也无需再加油添醋。此时昭德宫的小太监过来探问,说是荣贵妃听说江怀越回了宫,要他过去一趟。承景帝得知后,道:“既然荣贵妃相邀,朕也有几天没见着她了,正好一起过去坐坐。”
江怀越便陪着他前去昭德宫,荣贵妃本身最近对承景帝一直有些冷淡,见他主动过来,也没给什么笑脸相迎,草草拜见之后,就冲着江怀越冷言冷语道:“你小子最近是越来越忙,好些天都不见鬼影,这不是回了宫中,我不差人来请,你竟不会来我这里了?!”
“臣也是为万岁办事,有些时候回了宫,刚想来娘娘这边,却又有人找,等到臣空下来了,又听说娘娘正在休息,便也不好过来打搅了。”
“尽是借口!要真的想来看我,什么时候不能来?我看你也没忙到连吃饭睡觉都没时间!”荣贵妃毫不留情,江怀越只笑了笑不做辩解,倒是在一旁的承景帝被冷落至今,只好干咳一声,慢条斯理道:“怀越如今兼管东厂事务,确实是要比以前忙碌不少,你要是闷了,只管差人去叫他……”
“人来了,心不在,有什么用?”荣贵妃冷着脸撇下一句,看都不看他,顾自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检视妆容。
承景帝心里有数,走到她身后道:“你也不必拿他撒气了,近来我是多去了几次惠妃那边……”
“万岁想去谁宫里,还需要朝我解释吗?”荣贵妃一边为自己画眉,一边冷笑道,“惠妃如今拿乔,在后宫成了任何人靠近不了的夜明珠,万岁是不是还得为她专门建造一座宫殿,好生供起来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