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景帝沉默不语,隔了片刻才道:“朕以前就记得,你是景仁宫的女官。但后来却去了司药局,最近又是太后将你调回了惠妃身边?”
金玉音款款道:“正是。承蒙陛下记得,奴婢原先就是惠妃娘娘身边的人,说起来奴婢原名不是这个,玉音二字还是陛下赐予的呢。”
承景帝缓慢颔首,当年他无意间见到了惠妃身旁的年轻女官,见其人清秀娴静,闻其声悦耳动听,问她姓氏为金,便想到一句诗“空谷佳人金玉音”,以此随口一赞,便将“金玉音”这个名字赏赐给了她。
多年未见,如今才想到了这桩往事。
只是如今满心愁绪,哪里还有当年闲情雅致,故此无奈地扬了扬手,不愿再多言。
“奴婢要说的就是这个,但愿能为查实真相略表寸心,以减轻娘娘与万岁心头苦痛。”她乖巧地再次叩首,悄悄退出了书房。
在承景帝找人再去提审邢锟和检查画舫楼梯的时候,杨明顺和姚康等人接到了司礼监眼线传递出来的讯息,已经开始了马不停蹄的忙碌。
一切全在寂静中飞速进行,无人知晓事情到底是怎样的真相,只是在暗中全力奔波。
邢锟在审讯室中大喊冤枉,声称根本没有闻到任何异味,还是一口咬定是江怀越暗中下手,陷害惠妃。
这场审讯延续到天黑还未结束,送晚饭的小太监又懒懒散散地到了江怀越牢房门口,扔给他一块发硬的炊饼。
他捡起炊饼,从中间拗断,抽出了细细长长的纸条。
浏览一遍过后,随即撕碎咽了下去。
华灯初上时分,镇宁侯领着杨明顺匆匆赶到大内,请求觐见承景帝。
承景帝正为邢锟不肯开口而恼怒,听闻镇宁侯到来,本不愿见面,但架不住余德广劝说,最终还是让两人进来了。
镇宁侯一进来,就叹气连连:“万岁,这次可真是被一个小人害了龙嗣!此人罪不可恕!”
“你是说谁?!”承景帝见他语气凿凿,不禁发问。
杨明顺见状,连忙跪倒在地,重重叩首。“启禀万岁,小的听说了太液池那事后,心急如焚,马上去查核了那个淹死在水井里的太监,发现他虽然曾在太后宫里做事,但最早的时候却是在内官监当差的。”
“内官监?”
“正是。邢锟在内官监十多年了,以前专门负责宫殿修缮,后来因为办事懒散不勤快,才被内官监掌印公公派去了太液池看守。”杨明顺顿了顿,又道,“说来这宫殿修缮里面门道实在多,邢锟虽然不勤快,但手脚还是灵巧的。小的之前就听督公说邢锟对他好像有意见,这不,督公出事后,小的赶紧去查访了邢锟这几天的行踪……”
他从怀中取出一张纸,请镇宁侯递交上去。
“这是内官监库房卷册里的记录,小的只是抄录了而已,万岁可以找值守的人来当面询问。”杨明顺见承景帝看得皱起了双眉,又赶紧道,“邢锟在督公白天去过太液池之后,曾经也离开了一段时间,直到快天黑才回来。小的四处托人打听,终于在内官监库房的值守太监那儿得知,邢锟是去了库房,并讨要了一罐蚀金水。”
承景帝攥紧手指:“那又是何物?”
“顾名思义,此物连金石也能腐蚀,内官监负责宫殿土石修建,有时候会用到这东西,来清除难以拔掉的铁钉残留等物……”
承景帝脸色越发难看了,镇宁侯忍不住道:“万岁,这不是明摆着吗?邢锟这狗东西因为嫉恨江怀越,就想在画舫动手脚,去内官监要来了蚀金水滴在楼梯木板间,想着不管是谁只要踏上楼梯就会导致木板断裂,只要出事就把罪责推给江怀越。他还特意找了自己原来的熟人,假托是太后的旨意,叫江怀越夜里再去一次,造成可疑情形,却不料最终令得龙嗣不保,恐怕这也是他事先没有预料到的结果啊!”
第86章
邢锟怎么也没想到这场风波的幕后真凶最后会落在自己头上,当他被质问画舫中的酸性气息时就一片茫然,待等司礼监掌印命人拿出了内官监库房的登记卷册,上面赫然记载着邢锟的名字时,他是无论如何也洗脱不了干系。
更有甚者,看守库房的太监也言辞确凿,说当日邢锟过来讨要蚀金水,说是太液池那边修整房屋要用。物证人证俱在,邢锟歇斯底里叫骂不休,也只能让审讯的人更感他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
“哪里来的什么蚀金水,你们倒是拿出那东西来呀!我离开太液池是去尚膳监了,根本没去过内官监库房!”邢锟哭天抢地。
司礼监的人将他的话回禀了承景帝,镇宁侯在一旁嗤之以鼻:“他傻呀,还留着那个蚀金水的罐子?早被扔进太液池了吧,上哪儿给捞去?”
承景帝又派人去传唤尚膳监的人,尚膳监掌印喝问手底下的太监,是谁与邢锟见过面。那个偷偷见过邢锟的小太监当日是收了他的好处,给他偷出了贡品中的浦江火肉,如今见邢锟被抓,哪里还敢吱声,缩在墙角恨不能化为隐形。
于是尽管邢锟哭爹叫娘不肯认罪,这真凶的罪名还是安在了他的头上。次日早朝时,镇宁侯听说这结果终于松了一口气,承景帝却还是浓眉紧锁,好似心里犹有愤恨难以言说,大笔一挥,下令要将太液池所有值守人员全都问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