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怀越不动声色,谨慎地朝前走了几步。
血腥味更显得浓郁不散,那压抑颤抖的呜咽声,也更加清晰。
江怀越借着从斜侧照来的微弱光亮,才望到这原本堆放箱子的隔间里,遍地都是深红色的血痕。
纵的横的,交错洇染,有些已经干涸凝固,像极了覆在青砖上的诡谲蛛网。
墙角的箱子旁,有女子蜷缩着抽泣,长发低垂,衣衫凌乱。
而在她身前的地上,还躺着一个人,因为光线昏暗,看不清到底是死还是活。
曹经义脸上还带着阴冷的笑,回过头朝江怀越道:“怎么,不敢进来了?你不是胆子大得很吗?叫她下毒,想我死?亏你干得出来,啊?!我辛辛苦苦把你带到京城,就为了活到那么大年纪了,喝你一碗下了毒药的热汤?!”
说话间,他已忽然出手,一把揪住了吴氏的长发,将她的脸用力扳起。
吴氏痛得拼命挣扎,曹经义却咬牙切齿地凑近了她,“贱人,你家落难的时候,是谁出手相帮?你不知恩图报,反而在我眼皮底下勾三搭四,真以为我会对你有什么善心?!我告诉你,这一次你死还是小事,你那没出息的爹妈和兄弟,全都得给你陪葬!”
吴氏眼泪直流,可是因为嘴巴被破布堵住的缘故,只能发出痛苦的声音。
她的脸部因疼痛和害怕而扭曲,眼睛却还望向门口的江怀越,似是在向他发出最后的求救。江怀越无声无息往前走去,直至看清情形时,心底才泛起一丝凉意。
吴氏被粗绳紧紧捆住了双手,而在她身前,还有一人同样被绳子捆住,并与她紧紧相连。那人的身体已僵硬不动,更为可怕的是,这竟然是一具无头的尸体。
而曹经义此时,正探手从吴氏的腿上拎起一物,黑魆魆一团乱麻似的,在她面前晃动不已。
吴氏脸色惨白,紧闭着眼睛不敢睁开,曹经义却怒吼:“现在怕了?不敢看一眼?先前是怎样跟他亲热纠缠,不是恩爱得很吗?!”
他又霍然站起,劈手拿起搁在箱子上的一把利剑,朝着江怀越嘶吼道:“给我滚过来!”
江怀越走到近前,冷冷地看着他:“义父,何必这样歇斯底里?以往您不是经常教训我,必须时时刻刻冷静机敏,不为自己的喜怒哀乐所主控?怎么,如今事情到了自己身上,也开始暴怒躁动了?”
曹经义将管家的头颅扔到吴氏怀中,也不管吴氏吓得几乎要昏过去,只朝着江怀越冷笑数声:“我是高估了你的良心,你这个本该去死的东西根本也没有良心!可你也不想想,我既然能将你更改姓名带进京城,就也能面见圣上说出真相。你倒是想一想,以你那样的身份,万岁是会留你一具全尸,还是把你发配去凤阳古皇陵看坟?”
江怀越面色如水,平静道:“义父可以去,但您也别忘记,一旦我的身份暴露,那你当年所做的事情又该如何交待?欺君罔上弄虚作假,将我送入昭德宫蛊惑君心,这罪魁祸首不就是你自己?”
“我反正活不了几年了,就算是死——”曹经义恶狠狠拖长声音,盯着他道,“我也要让你没有好下场!”
他说话的时候,吴氏始终瘫坐在地,不停地哭泣呜咽,管家的头颅已经滚落在地,一双充满惊悚的眼睛直愣愣瞪出,好似正在盯着江怀越。
“我本来也没打算自己会有什么好下场。”江怀越冷漠道,“我还记得年少时候,义父就告诉我,咱们这类人手中权势再大,也终究只是一场空。某日君王不悦或是被群臣胁迫了,转眼间就能把我们手中的权势尽数收回,而那时,我们就像是失去了利爪和尖齿的虎狼,面对满朝文武的围攻,最终只会惨淡死去,死后再背上各种骂名,遗臭万年。”
曹经义桀桀笑着,用洇染了暗红血迹的剑尖指着他,扬着眉道:“现在呢?你不要说,现在你还不怕死!不是有美人作陪了吗?你进入东厂密室,为的难道不是云岐案件?”
江怀越心间一动,迫问道:“义父既然这样说,应该是最清楚云岐案件的当事人了?”
曹经义盯着他,忽然再度揪住吴氏的长发,向江怀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你想知道?那就杀了她,杀掉这个忘恩负义水性杨花的女人,我说不定会在面见圣上之前,告诉你云岐到底为什么必须去死。”
吴氏的全身都瑟缩发抖,呼吸粗重急促,好似下一刻就会晕厥过去。江怀越审视一番,道:“义父,你以为,我会信?”
“你不信又能怎么样?!”曹经义脖子上青筋凸显,声音嘶哑。“我告诉你,云岐的案子翻不了!就算你江怀越竭尽全力哪怕献上性命,都不可能改变事实!”
江怀越手指不由攥紧。“为什么……”
“那你来杀了她啊!不是想知道真相吗?!”曹经义异乎寻常地执著,一把拽起清瘦的吴氏,将她整个人扔到了江怀越近前。她匍匐在地,泪水打湿了青砖,身子不断发抖。
江怀越低头望着吴氏,慢慢蹲下去,看到她因恐惧而满是泪水的眼睛,红肿,无神。
“来啊,动手啊!杀这样的女人,难道还会不忍?”曹经义失去了耐心,朝着江怀越厉喝。
江怀越看了吴氏一会儿,忽而伸手,将她口中的破布取了出来。
“怀越,怀越,求你别杀我!”吴氏嘶哑了嗓子,疯了似的求饶,“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