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上面,那对翡翠鎏金流苏耳坠寂寞地睡着。
通体翠绿无瑕,莹润似春暖芳草含露。
忽然觉得很是可笑。
第二次了,被她就这样丢回,不带任何温度。
若说第一次丢回是因为他不愿接受她的示好,而惹她生气,那么这一次呢?
在此之前,他是怀着那么惶恐不安的心,在面对馥君的声声指责之后,硬是装出从容自然的样子,匆忙间翻找出了这对曾被她丢回来的耳坠,亲自去淡粉楼找她。
他从来都不会在外人面前流露内心波动,无论是喜悦,是憧憬,还是悲伤。
一切可能会给他带来不良后果的感情波动,全都被压制到无可感知。
可是当馥君说出那些话语,他的心被刺得千疮百孔,却不能反驳一句,他甚至明白她讲得都是对的。正因为都有理有据,才更让他无法辩解。可是相思她还是喜欢这对耳坠呀,她只是纯粹地喜欢,就像她曾经一次次勇敢地、不顾一切地投向他,含着温暖说:我喜欢你呀,大人。
他本不愿相信所谓爱恋,从少年时期渐渐意识到自己非但不会有后代,就连身体也已经与寻常男子截然不同,甚至在众人眼里算不上男人开始,他就一直觉得那些缠绵,那些亲密,那些令人痴狂令人沉醉而甘之如饴的爱恋,这辈子是与自己毫无关系的。
他总是冷眼看着别人对食,看着杨明顺与小穗偷偷摸摸亲亲我我,那些是他们愿意相信,总有一天,会灰飞烟灭曲终人散。而他不相信,也不愿接受女人的怜悯。
可是相思说,我喜欢你呀大人,真的喜欢你呀。
那么年轻富有生机的相思,活色生香的,无论是哭着生气着还是笑着缠在身边,都美好得为他开启了全新的天地。她是山间的清泉滋润了冰雪覆盖的荒原,她不遗余力地告诉他,我是喜欢你的,从开始就喜欢你,哪怕我见过你栽赃陷害,哪怕我知道你是内宦,你就是我的大人。
我的,心爱的大人。
再多的回避与抵抗最终抵不过一颦一怒,一笑一恼。她是引人着魔的罂粟,让他暂时抛却了晦暗,无法自拔地陷入了甘酿温泉。
可是她现在走了,走得失魂落魄,形如奔逃。将他独自留在西厂,原本属于他的地界。
怪她吗?没法怪她。
从馥君来到西厂对他说出那番话,他的心里就压上了巨石。只是他还在抗争着,用自己的方式,默不作声承受着重压,他以为尽了全力去翻案,给了她们自由,会使得馥君有所改观。可也正是因为进入东厂密室,导致事情连环崩盘,他杀曹经义,没有一点后悔与害怕,可是杀义母,却成为了横亘心间的一根刺。
可她居然还质问他。是的,他是杀了义父与义母,但那是为了什么?
那种陷入黑暗,独自行走于漫无边际的旷野间的感觉,再一次占据了全身。
从得知姐姐失踪,再到看到她的尸首,他已经感觉到这段感情可能快要终结了。尽管如此,他没再流露出多少温情,只是尽力去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他不想就那样弃置相思不顾。
可她还是戴着这对耳坠,披着那件玄黑斗篷来了。
一看到她的时候,江怀越的心就更冷了,他知道,她应该,是来分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