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沈君雁走到书桌前,提笔在纸张写下两个字。
只是恐怕,对现在的哑莲来说,世上再也没有比卫一色的笑容还要残酷的模样了。
「恭喜二位结拜,我也没机会准备礼物…」她将纸张摊开,龙飞凤舞、朗朗有劲的书法上,描绘出“哑莲”二字。「君雁不才,便送给二小姐新的名字吧。」
她拿笔将“哑”字的口部划掉。
「亚莲…」卫一色惊喜地朝新妹子笑道:「我是“一”,妳是“亚”,我们连名字也是天生一对呢!现在只要说出名字,全天下人都会知道妳卫亚莲是我卫一色的妹妹了!」
“…谢谢军师。”哑莲──不,应该说是卫亚莲了──唇边仍是稍感苦涩地笑着,黑亮清澈的杏目看了沈君雁一眼,引得对方无奈低叹并转移视线,彷佛那一眼已道尽所有哀怨、诉说了多年求不得的情缘。
在这简单的结拜之后,一名下人在门外通知夜宵准备好了,卫一色便急急忙忙地离开书房。在她心中,此时没有什么事情比照料柳朝熙更要紧。
沈君雁喝了口茶,柔声道:「这样也好,妳很清楚将军对女子并无非分之想,否则妳俩夜寐同榻、日居同帐,有什么早该有了。」
“…第一次见军师穿女装。”卫亚莲淡淡一笑,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转移话题。“很漂亮,就像引发董卓与吕布反目成仇的貂蝉。只是若军师想藉此筹备离间之计,恐怕不成,柳小姐蕙质兰心,许是已然识破。”
「妳真觉得我很漂亮?」沈君雁笑了,语气是经过矫饰的幽默,罕见的棕色眼珠秋波潋艳,绮丽动人。「等明日妳换上绫罗绸缎,我们再看看这王府里最漂亮的女子是谁。不过妳说得没错,那柳朝熙手段不简单,咱们不过离开将军几日,她在将军心中的份量居然就与我们相等了,要是再不快点结束这段孽缘,恐怕将军逃不出她的五指山。」
卫亚莲认同地轻点下头。“柳小姐似乎寄情山水,不常于府上居住,有很多时间可以供我们慢慢想法子。”
原来卫一色走后,才是真正的军情会议。
柳朝熙收拾好包裹,坐在床上,依依不舍地看着手中断裂成两半的木板。虽然知道不完美之物就该丢弃,但……听到了开门声,她叹道:「小翠,妳还真想留在房内与我一同伺候将军吗?」
「她想的话,我能不能拒绝?」
卫一色的声音。带点恐慌,却突然令人觉得夜里不再孤寂。
柳朝熙赧然浅笑。「对不起,我以为你是…我以为小翠又折返了。」
「小翠小姐今晚颇为焦躁,她是怎么了?」卫一色将夜宵放在桌上,漫不经心地说:「沈军师晚膳时特别安静,也没闹她,还以为她会开心点的。」
「夫君真是不懂女孩儿曲折婉转的心思。」柳朝熙将折断的《昭君出塞图》残骸放在床榻上。「闹她也生气,不闹她也生气,只要有沈军师在,她便永远都会生气。」
「我怎会不懂女孩子家的心思?」卫一色顿了一下,尴尬地说:「我的意思是…我都活到这年纪了,岂会不懂?」
「那么夫君说说,我现在心里在想什么?」清亮的眸子带些挑战,又是那么温情柔媚,柳朝熙微笑的脸庞是说不出的丽色风华。
卫一色颇感趣味地挑眉。「若我猜到了,夫人可是愿意把榻上那礼物送我?」
柳朝熙微红起脸,方才的自信风采全没了,此时正不好意思地低着头。「还是不要了,这东西都坏掉了,怎能拿来送人呢?」
「礼物坏了,心意没坏。夫人还将它带回来,不正是如此道理?」卫一色走近床榻。「让我看看,也许还能黏好呢。」
「不要了…都坏了…」柳朝熙很固执,将木板残骸抱在怀中,不让卫一色看。「下次再送夫君更好的,不要看这个坏掉的东西…」
「夫人。」卫一色单膝蹲在床边,仰头望着她。「坏掉的东西若能修好,岂不如失而复得般更令人珍惜?夫人每次带回来的礼物,我知道它们都代表着特别意义,不论它们完好与否,于我于妳,永远都很重要。」
「可是…」
柳朝熙知道自己不该望向卫一色的,因为一定会看到对方那双、令自己不忍坚持己见的温和眼眸。
「我知道夫人现在在想什么了。」卫一色笑嘻嘻地说:「晚膳吃那么少,夫人现在在想“我真饿,要把桌上这些食物通通吃光”,对吧?」
「…我真想说你猜错了。」苦笑地看了一眼桌上的三菜一汤后,将怀中的木板递给她的丈夫。「恭喜你,夫君,你果真了解女孩子家的心思。」
下次定要送夫君更好的礼物。柳朝熙还是顽固地如此发誓。
卫一色只是笑着接下木板残骸,一如往常,不去细想柳朝熙的言外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