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难看的字,写在纸上根本与废纸无异!」
「废纸…」卫一色委屈至极,奈何惯于屈就对方淫威,只敢低低说:「好过份、嘴巴好坏!这人怎么这样嘛…」 沈君雁当然听到她的抱怨,却扬起一抹微笑,那几乎是风情万种的神态,让卫一色看得瞠目结舌。沈参谋的“美貌”是营中每人有目共睹的,尤其在无能接近女子的军队里,一些将官士卒对沈君雁的“格外关爱”并不少见,甚至连卫子明偶尔也会被卷入杀时间的闲聊话题。卫将军与沈参谋感情太好之类的传言,卫一色也听过几次,事实上,卫子明和沈君雁都是人中龙凤的相貌,若真是如此,似乎也挺……用力摇头,暗骂自己的胡思乱想。
像她这种十五、六岁年纪的姑娘家,会想到这样的事也是常态,然而之前遇到赵俊鑫那段可叹的恋情,现在可压根儿不敢去想关于龙阳之癖的感情。
「别浪费时间跟我讨价还价,快写!」
藤条威胁性地上下晃动,卫一色赶紧拿起毛笔,正襟危坐,咕哝道:「只要字写得成就好,何必计较握笔姿势和字形美感…」
「我说卫队长啊。」沈君雁挑眉一笑,加重卫队长三字。「妳可真是不知好歹,别人要我这么盯着可是求都求不来呢,妳却还有这么多废话。」
「我无福消受,沈参谋怎么不去盯着其它人…」
「因为其它人不是妳,不是妳这个卫子明将军之子。」
沈君雁叹息了,卫一色虽不算是朽木不可雕,但想到劳心劳力琢磨她,结果却可能使她心生怨怼,不知为何,向来不将此等小事放在心上的沈君雁,突然不太喜欢自己会被卫一色讨厌。于是,她一手按着卫一色的肩膀,一手包住那紧密握笔的右手,身体力行且异常温和地指导她。
「握笔不可使用蛮力,妳看妳肩膀这么僵硬…下笔的速度要自然,笔画停顿不可过久,否则会显得妳毫无自信…放松,用妳的身体感觉我。」
用身体感觉你?!卫一色红晕染面,听力因心跳而鼓噪,沈君雁凑在耳边低语时,热气抚过肌肤,让人紧张地无法思考。她也想照着沈君雁的话用身体好好感觉,但这种情况下实在不可能。
「沈参谋!」男女授受不亲、这句话差点脱口而出,卫一色咳了一声,将手缩离对方的掌心。「我、我知道了,接下来我、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沈君雁看了她羞涩的反应一眼,倒没多说,爽快地站回桌旁。「我先出去忙些事,妳把这篇抄完拿来给我检查,懂吗?」
「是!」卫一色摇笔云飞,双目专注地凝视纸张,仍是羞红着脸。
──卫子明说得没错。沈君雁摇头轻笑,走出帐棚。
卫一色还真是少见的纯情姑娘家,不过是摸一下手嘛,值得脸红成那样吗?若不是顾虑双方身份,她还真是忍不住想调戏一下所谓的良家妇女,过过纨绔子弟的风流瘾。
「将军。」进到卫子明帐棚,她行礼如仪,问道:「您召我有事?」
「君雁,妳知这次敌军率兵的指挥官是谁吗?」卫子明阴情不定的脸色,以及那道低沉阴闇的声调,使沈君雁狐疑地轻蹙眉头。
「是王族分支之一,向来为掌握兵权的家族,那名指挥官是该族的领导者。」
「…这次,我要派一色率军出征。」
「将军,我认为不妥。卫队长虽饶有实力,但领兵的对方可是沙场老将,卫队长还需磨练一段时日才能与此种对手交锋。况且…」她抿着下唇,勾勒出一抹疑惑与不苟同的线条。「况且,对手又是皇族之人…这次实在不适合卫队长出征。」
对于稍有觉查且聪敏过人的双方而言,一些未曾说出口却心知肚明的事,并无须多加讨论。
「很少见妳会这么照顾一个人呢。」卫子明扬起淡笑,眼底总算有些暖意。
「不是照顾。」瘪瘪嘴,耳根微红。「只是提出最适宜的建议罢了。」
「我明白妳的意思,不过,正因为对方是皇族,我才更要那孩子出征。」
卫子明的眼神射出寒光,端正的容貌看来竟有丝狰狑,明显的暴戾之气扫去平日的风度高雅。沈君雁在愕然过后,知晓这次不能说服他,便拱手答道:「将军既心意已决,君雁自难多言。只是,身为父亲,这可是您想带给孩子的东西?」
红颜掌兵符,娥眉当封侯──那个人真正的含意是什么?
最初,卫子明以为她是为了让自己的孩儿有机会手刃仇人,甚至夺回本应属于王族之女的光荣。于是每当两军对垒,在得知敌方指挥官为王室分支的子弟时,他会特别派遣卫一色于前线率兵,虽然当事者并不知情,但她每斩杀一人、每赢得一场战争,实际上皆是为自己的父母报了仇。
这是理所当然的,身为子女本该讨伐弒亲仇人,否则为何五公主还建在时,不带着孩子快些来找卫子明,而是等她再也无法保护稚儿后,才让小小的孩童千里寻人?五公主一定是这么想的,要卫子明将那孩子教导成杰出武将,在乱世中拥兵自重以报仇雪恨,这是女子所能成就事业中最伟大的顶峰,她相信卫子明会有办法让这孩子亲掌兵符──尤其国家如今武将稀少,且边关与京师相距遥远,朝廷难以掌控各个军营的战事布局,这是偷天换日的最好条件。
可是,时间一久,每当望着卫一色战后悲悯的神情,他突然无法确定自己的猜测了。报仇雪恨,真是五公主将孩子托付给卫子明的用意所在吗?那个甘愿牺牲自己换取短暂和平的女子,真是抱持此种心意让孩子冒命乔装男子、甚至亲上前线作战?
一色,为何打赢战争了还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