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韵没听懂。
“什么?”
高见鸿喃喃道:“那天晚上我喝醉了,我太生气了……我甚至都不知道他有个姐姐,他什么都没有说过,我们对他而言根本无关紧要。我太生气,我下了那么大的决心,放弃所有机会去跟他干,他就那么轻易放弃了。我知道张晓蓓恨李峋,我也知道她认识很多媒体,我就打电话给她。我把李峋所有的事都告诉她,我还说他故意勾引领导的女儿。”
朱韵立在一旁,乍闻陈年旧事,神色恍惚。
高见鸿自顾自地说:“等我酒醒的时候,新闻已经发出去了,我不知道他判那么重的刑跟舆论有没有关系,那时我很害怕。”
他一直碎碎念着,声音很轻,也不管朱韵听不听得到。
“……这件事我谁都不敢说,我一直想忘了,但总忘不掉。我总是梦到我们三个一起去蓝冠公司的那天,其实那天我也紧张得想吐,但你比我先吐了,只有他不怕,还有心情站在一旁笑话你。可我醒来时你们都不见了。”
他说着说着,目光移向朱韵。
“我总想到以前的事,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想,越想头越疼,越疼就越恨他!我们本来不会是这样,是他的错,是他先放弃我们的。他问我后不后悔,我还要问他后不后悔,你去给我问问他后不后悔!”
高见鸿越说越激动,大声吼叫,满头虚汗,身体大幅度地颤抖。朱韵托着他,声音抖动地说:“高见鸿,我们都有过错,但我们都不是十恶不赦的人,你没必要非逼着自己扮演这样的角色。”
高见鸿已经听不清朱韵的话,他用最后一丝力量把她拉到自己唇边,颤颤巍巍气若游丝地说:“如果他有那么一点点后悔的话,你就帮我跟他说声对不起。”
屋外狂风大作。高见鸿脱了力,晕躺倒在床上,朱韵冲屋外大喊医生。
拖了三个多小时,高见鸿终于被推进了手术室。手术灯亮起的那一刻,朱韵两腿打颤,扶着墙壁蹲了下去。
高见鸿的父母靠在一起相互鼓励。
手术要进行好几个小时,朱韵跟高见鸿的父母告别。她驾车从高架桥回李峋的住所,桥上灯火通明,左右两侧星星点点,万家灯火。
朱韵将车窗打开一些,风一瞬间鼓吹进来,吹乱鬓角的发,吹散霓虹的影。
为何年轻时的情感这么容易烙在心里?爱情、友情,还有那些天真幼稚的梦和誓言。看似忘了,其实全在心里,长大了碰到更成熟更完整的,却总没有那些零零碎碎记得深。
这一件事,虽称不上完全改变了他们的命运,但影响力也不容忽视,多年过后翻开来看,苦辣酸甜仍然清清楚楚。
李峋会后悔吗?
朱韵可以替他回答——
不会。
至少他嘴里永远不会承认。
李峋前半辈子太孤单了,孤单得差不多只剩下自己。他倔成一块石头,错都很少认,又怎么可能说后悔,否定曾经走过的路。
但他会用另外的方法表达自己的情感。
她始终相信他的心是软的,而且会越来越软,像长大的孩童,或者熟透了的桃子,越来越香甜,越来越温柔。
回到公寓,屋里黑着,李峋坐在凳子上看着窗外。他手里夹着一支烟,跟她走时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穿上了长裤,上身还赤着。
朱韵走到他身边,离着三四步远的时候,他侧过眼,张开右臂,朱韵走到里面,他又合上,刚好抱住她的腰。
桌上的烟灰缸已经堆满了。
朱韵在他头顶轻轻亲了一下,说:“高见鸿已经开始做手术了。”
李峋:“你没等到结束?”
朱韵:“没有,要等好几个小时,我要睡觉。”
他冲她懒洋洋地笑了笑,朱韵看出他有点疲惫,说:“你去洗漱一下吧,早点休息。”
李峋把烟掐灭,缓缓站起,走进洗手间鼓捣了一会。他出来后轮到朱韵。李峋这公寓应该是首次出租,装修很简单。他刚出狱的时候还有收拾东西的习惯,一两年过去全都完了,一切回归原样,该怎么乱就怎么乱。
朱韵看到洗手台上放着的牙膏,捏得乱七八糟,是最浪费的用法,她拿起来扭了扭,折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