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命人送走前来报丧的宁府之人,眉头紧锁,回头瞧见黛玉有些呆愣地坐在下首位,贾敏以为黛玉是猛然听见秦可卿的死讯被吓住,却不知黛玉心中掀起了波涛。
‘姐姐才命人详查秦氏,怎么就这样巧,连她的贴身丫鬟一同亡于火中。’
是姐姐那边动了手,还是秦氏背后的人提前灭口?
“玉儿,你便不要过去宁府了。”贾敏揽住女儿的肩膀轻轻拍了拍,虽说这几年她与娘家的关系还算不错,可始终没单独让女儿去过贾家。
尤其宁府,她何尝没听过宁府只有门前两只石狮子是干净的传闻,“你不是想你姐姐?不如派人去王府送个信儿?”
黛玉压下心中的起伏,在贾敏怀里撒娇道:“姐姐姐夫前几日都忙得脚不沾地,好容易过完节,女儿可不能那般没眼色地去打搅。”
她这样和贾敏说,实际却是猜测秦可卿身份有异,若真是林然动了手,她前去王府并无用处,反倒让林然分心照看。
再说她上次去王府小住的目的是看林然过得可好:府中人人敬重不敢阳奉阴违;一应生杀大权均掌在姐姐手中;最要紧的是,姐姐与四阿哥互相爱重。
黛玉深知天下无不散筵席的道理,她与长姐都长大了,总不能一辈子日日相伴,她也该学着长姐的样子,想一想自己要的是什么了。
思及此,黛玉失笑。
“你这丫头,怎么突然笑起来了?”贾敏见她不像被吓住,安心几分,她用银勺搅弄起桌上石纹碗中的阿胶桃羹,“听你所言,你姐姐过得很好,如此,娘亲便放心了。”
长女虽嫁了皇子,可若四阿哥真心相待,女儿……总归能过得很好。
“娘亲您不知道,我虽只在姐姐家里住了几日,可却瞧见四阿哥每日散值归家都为姐姐备了玩意儿。”
有时是京中哪家铺子的点心,或者哪家店的招牌菜,有时只是沿街叫卖的卖货郎扁担上的小物。
日日如此,黛玉高兴不已。
她的长姐值得如此对待。
黛玉为林然高兴,林然在郡王府中亦是惊喜。
“四哥,你还真是给我准备了一个天大的宝贝。”
林然将秦可卿与宝珠口中套出来的所有情报放在书房桌案上。不等她离开,胤禛推门而入,见她在书房中也不觉惊讶,反而上前握住林然的手道:“省得去找你了,我带回个人来。”
听他这样说,林然也不急着立刻告知秦可卿与白莲教的事,这令胤禛归家连衣裳都等不及换便要她见的人,她不免好奇。
“草民叩见福晋。”
在苏培盛身边的是一位头发隐有花白的老者,他衣衫只能算得上整洁,衣角处多有磨损,还没踏入书房外间,膝盖便弯了下去。
“不必多礼。”
林然这话说得急,苏培盛心中嘿笑一声,知晓自家福晋绝非面上客气,他早有预料地伸手一抄,稳稳扶住这老者,笑道:“老先生放心,我们福晋是顶顶和善的。”
几人都进了屋子,苏培盛颇有眼力见儿地守在门边,虽说府里没别人能乱闯,可他总得防备着有无窃听的鼠辈。
“四哥,这位是?”林然被胤禛握住的手有些疼,可以想见胤禛心中是何等澎湃激动。
胤禛先命那老者在椅子上坐了,方一字一顿对林然道:“戴梓。”
林然一时没想起来,下一秒忽然起身道:“文开先生!”
戴梓慌忙从椅子上起身,惶恐道:“草民不敢担福晋尊称。”
“先生说得哪里话,先生大才,我虽生得晚,却也是知晓的。”林然已然激动地反握住胤禛的手,她当真生得极晚,生在近三百年后的时代,可她却从书中得知这位郁郁不得志的博学多才之士。
这是位火器上的天才。
戴梓被人诬陷暗通东洋,康熙三十年初遭流放至盛京,那时胤禛十三岁,还未从上书房中出去,便是记得起戴梓这号人物也有心无力。
但胤禛并未放弃,他慢慢将人散布出去,终于在盛京一处极困苦所在寻到了戴梓与其几个儿子。
戴梓是罪臣之身,不能离开流放之所,平日虽没人监管,但每半年都有人按着册子一一比对。手底下的人铺垫许久,方设计了一场意外,在当地看管流放之人的官员眼中,戴梓突遭不测当场殒命。
本就只是陪伴老父追随至盛京的戴梓之子心灰意冷,捧了老父的牌位离开了盛京。
“只是委屈你不能以本名行走。”胤禛对戴梓是怀有歉意的,不只为当年那场诬陷,亦为戴梓之才。
像戴梓这样博识之辈多有傲气,如今原本的身份成了死人,何尝不是种打击。
“王爷抬爱,这本就是草民应允的计划,说来草民还未叩谢王爷的活命之恩。”戴梓的声音有些嘶哑,流放不只是赶去苦寒之地无所事事,他这种罪臣是要日日劳作的,哪怕有几个儿子花钱打点着,可面上该做的工作还是要做,银子无非是减免些许刁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