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四极还是中原,整个人界都被伏羲舍弃了。
只有女娲和神农留了下来,庇护人类。神农却没有女娲大胆,敢于用整个部族的未来去赌一丝飘渺无依的希望。
所以,这是何等的慈悲。
何等的疯狂。
以及……何等的惹人怜惜。
女娲族民是感激她的。数千年不见天日幽居地底交换上万人的新生,孰轻孰重一眼便能分辨。
尽管他们是被牺牲的一方,可是他们懂得感恩。不管身处何种恶劣的处境下,都能将一切当作神的赐予,柔顺地接受现状。作为感恩的回馈,他们将自己的一切奉献给女神。
最初的女娲族,也许就是这样陶醉在了自我牺牲的满足中。
他们不去否定,不去怀疑。直到很久很久之后,那个从“风广陌”重生为“尹千觞”的女娲族民发现这或许是一种集体癔症,又是一种根植于灵魂深处的扭曲,并满怀愤懑地将女娲族的民族特质解释为“盲从”。
然后,幽都的建都传说诞生了。
女娲与风神飞廉护送两支部落进入地底之际,遭到木神句芒的追击。危急关头,亡灵的管理者阎罗出现,劝退句芒。接着,又从地底挑选出一块相对安全的地界,安置两支部落。
建都传说中的那些神祇,各自的“结局”颇有些耐人寻味——
句芒因为追击不力,被伏羲打入封神陵;飞廉反倒被迎回天界;阎罗几千年如一日管理着他的亡者之国,再没有踏入幽都一步;女娲与伏羲达成协议,她与幽都人不可再踏足人界。
再后来,神祇衰弱了,女娲的神体已进入沉睡,精神依附于灵女,偶或现世。只有伫立在幽都女娲部族里的那些巨像,双手交叉在胸前,垂下眼,将她的悲怜无声地传达给每一个子民。
而女娲族和龙渊族,则在无尽的幽暗中,仰望着悬挂于天空的中灵魂之河。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一代接一代地出生,一代接一代地死去。
他们等待着,终有一日,自己的灵魂也将融入到亡者的队伍里,在那条大河中游曳。而后,往东,再往东,渡过忘川蒿里,去往阎罗管辖的地界,再于那边洗尽忧伤,奔赴新的开始。
有时候,他们望着天上的灵魂之河,会唱起族里唯一的民谣。
没有名字,没有歌词。从上古流传下来的曲调,平静幽远又蕴含着淡淡的悲伤。
女娲族的人觉得,这可能是一曲镇魂歌。
因为,镇魂歌是生者为亡者而唱的歌谣,镇魂歌又是生者唱给生者听的歌谣。
每当他们用这首歌来抚慰自己或他人心中的苦闷时,天空中那些亡灵也能听到。
像是低泣,像是安抚,最终,也唱出了自己的愿望。
——安息吧。安息吧。
化为光,洗尽一身的悲伤。
——安息吧。安息吧。
渡过广阔深邃的河流,去往女神指引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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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遗录·之一
第3章 角离
(一)
角离打磨着一把剑。
剑身起初是乌黑的,角离耐心地一点点磨去了锈渍,于是它逐渐光亮起来,剑身映出铸剑炉里飞扬的火花。
角离举起那把剑,打量半天,忽然用力朝着铸炉掷去。
砰——一声脆响,剑身毫无悬念地裂成数段。
他瞪着角落里的孩子:“角越,你还记得龙渊族男人的使命吗?”
那个孩子身形瘦小,面庞清秀而苍白。将剑交到角离手上时,他还有些期待,到剑身毁坏,他眼中的神采黯淡下去。